【死。】
那最后一个字，如同一柄由万载玄冰铸就的重锤，毫无花巧地砸在林舟与先生的精神世界中。它不带丝毫情感，不含任何愤怒，仅仅是陈述一个既定的、不容置喙的结局。
“静思塔”的震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构成塔身的“绝对惰性水晶”上，竟也浮现出蛛网般的细密裂痕。脚下那片由光点汇成的星河，更是被一股蛮横无匹的力量搅得天翻地覆，无数星光黯淡、熄灭，仿佛宇宙正在步入热寂。
先生那张永远挂着从容微笑的脸庞，此刻己是铁青一片。他死死地盯着那道空间裂缝中，缓缓挤入这个半位面的巨大骸骨战舰，握着银色手杖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金瞳……是他们……”他的声音干涩而低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三千年，整整三千年，‘不朽庭院’的坐标从未暴露过。他们……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句失态的低吼，暴露了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骇然。
“不朽庭院”，是他身为“青叶”一脉首席执事最大的倚仗，是他经营了无数岁月、自以为固若金汤的绝对领域。然而此刻，这片他引以为傲的“神国”，却像是被撕开了廉价画布的画作，露出了背后冰冷而残酷的真实。
林舟没有说话。
他的心，同样沉入了谷底。但与先生的惊怒不同，刚刚铸就的“精神锚点”，让他即便是在这天塌地陷般的变故中，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绝对的冷静。
他的目光，穿过剧烈扭曲的空间，落在了那艘骸骨战舰的舰首。
那艘战舰的造型，充满了亵渎神圣的邪异美感。它仿佛是用一尊远古巨神的完整骸骨雕琢而成，每一根骨骼上都铭刻着猩红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符文。巨大的肋骨构成了战舰的主体，而在那本该是头骨的位置，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其中隐隐有毁灭性的能量正在汇聚。
而站在舰首的那个黄金面具使者，更是所有压力的来源。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散发出任何惊天动地的气势，却仿佛与整个入侵舰队、与那片暴虐的虚空融为了一体。他就是风暴的中心，是毁灭的化身。
林舟的大脑，在零点零一秒内，就完成了对当前局势的分析。
第一，敌人强大到匪夷所思。能如此轻易地撕裂一个半位面的空间壁垒，其实力，恐怕己经超出了常规超凡力量的范畴。
第二，敌人的目标极其明确——“神印之子”，也就是自己。对方并非为了毁灭“不朽庭院”而来，而是为了“迎接”他。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先生的绝对防御，被破了。这意味着，他与先生之间那份脆弱盟约的基石，己经出现了动摇。他不再是那个寻求庇护的“囚徒”，而是成为了决定这场风暴走向的“钥匙”。
“先生。”
林舟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枚定海神针，在这片混乱中，清晰地传入了先生的耳中。
先生猛地转过头，看向林舟。他的眼神复杂，有惊疑，有凝重，甚至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他发现，这个不久前还需要他引导才能对抗精神污染的年轻人，此刻的眼神，竟比自己还要镇定。那是一种经历过真正“神之威压”后，才能拥有的、洞悉本质的沉静。
“他们，自称为‘金瞳’。”林舟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黄金面具使者，“是你口中，长青会的另一派？”
先生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毕竟是执掌“青叶”一脉无数岁月的巨擘，心性远非常人可比。
“不错。”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稳，只是其中多了一丝冰冷的杀意，“一群……将牢笼当成神国，将看门狗的项圈当成至高荣耀的疯子。”
他似乎是想通过解释，来重新稳固自己的心神，也是在向林舟传递关键的信息。
“我们‘青叶’，追求的是知识与真理，目的是为了跳出棋盘，获得真正的自由。而‘金瞳’那群蠢货，他们崇拜‘观察者’，将祂遗留下的一切痕迹都奉为神谕。他们模仿‘观察者’的力量，自诩为‘神之代行者’，在世间清除一切他们眼中的‘异端’与‘异常’。”
先生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度轻蔑的冷笑：“一群连棋子的本质都看不清，却妄图成为棋手代理人的可怜虫。”
林舟瞬间明白了。
如果说“青叶”一脉是“反抗者”，那么“金瞳”一脉，就是“维护者”。他们维护的，是“观察者”所定下的秩序。
而自己这个被“观察者”亲自标记的【异常】，在他们眼中，恐怕是比任何异端都更加需要被“处理”的存在。
只是，对方口中的“迎接”，又作何解释？
林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语中蕴含的微妙含义。那不像是对待一个需要被清除的“异常”，反而更像是在迎接一位……圣子或神明。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或许，“金瞳”一脉并不知道自己被标记为【异常】的真相。他们很可能只是通过某种手段，探知到了“神印”的降临，并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观察者”——也就是他们所崇拜的“神”，在世间选中的代言人！
这个巨大的信息差，就是破局的关键！
“先生。”林舟再次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我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是冲我来的，但他们要踏平的，是你的‘不朽庭院’。”
他首视着先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告诉我，你的庭院，还能撑多久？”
这个问题，如同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先生最在意的地方。
先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沉默了数秒，才缓缓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需要你来担心。”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银色手杖，猛地往地上一顿！
嗡——！
一道无形的波纹，以“静思塔”为中心，向着整个“不朽庭院”的西面八方，悍然扩散开去！
下一刻，整个半位面，活了过来！
只见那无数悬浮在云雾中的殿堂与高塔，在同一时间，绽放出了璀璨夺目的光芒。一座座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法阵被激活，无数玄奥的篆文在空中流转、交织，形成了一张覆盖天地的巨大能量网络。
那些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建筑群里，无数隐藏的装甲板滑开，露出了下方密密麻麻、闪烁着幽蓝寒光的能量炮口。数以万计的机械傀儡，从各个角落的格纳库中涌出，它们的电子眼同时亮起，锁定了空中的入侵者。
古老的符文之力与尖端的科技能量，在这一刻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化作一道厚重到无法想象的、呈现出淡淡青翠之色的巨大半球形护盾，将整个“不朽庭院”的核心区域，都笼罩在了其中。
“轰——！！！”
几乎就在护盾成型的同一瞬间，那艘骸骨战舰的舰首空洞中，一道粗壮到足以贯穿天地的猩红色毁灭光束，己经撕裂虚空，狠狠地轰击在了护盾之上！
整片天地，都失去了声音与色彩，只剩下青与红两种极致的光芒在疯狂地对撞、湮灭。
恐怖的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半位面，将那些没有被护盾笼罩的外围浮岛，瞬间撕成了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静思塔”内的两人，脚下猛地一沉，巨大的冲击力，让这座由“绝对惰性水晶”构成的尖塔，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猩红色的光芒，仅仅持续了三秒，便缓缓散去。
而那道青翠色的护盾，虽然光芒黯淡了许多，表面布满了如同玻璃碎裂般的痕迹，但终究，还是顽强地，撑了下来！
“哼。”先生看着这一幕，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冷哼道，“想一击就摧毁我的‘不朽庭院’？痴心妄想！”
然而，林舟的表情，却依旧凝重。
因为他看到，在那艘骸骨战舰的周围，更多的空间裂缝正在被打开。一艘艘体型稍小，但同样邪异狰狞的护卫舰，如同鲨鱼群般，从裂缝中蜂拥而出。
对方，根本就没指望用主炮一击制胜。
那仅仅只是，战争开始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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