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室内，死一样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让呼吸都变得奢侈而艰难。刚刚因“惊蛰”计划成功而升腾起的些许暖意，在此刻被彻底冻结，碎裂成冰冷的粉末。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主屏幕中央。
那里，没有了三十六个灰色的问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狰狞、如同用鲜血书写而成的数字。
271。
这个数字，像一道来自地狱深渊的法旨，又像一柄悬在七十亿人头顶的、正在急速坠落的铡刀。它没有声音，却发出了比任何警报都更尖锐的嘶鸣，刺穿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与灵魂。
李振国将军那双刚刚才松开的拳头，再一次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脆响，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一条条盘错的虬龙。周鸿正主任的脸色，则由煞白转为一种毫无血色的灰败，他下意识地扶住身前的控制台，才勉强稳住自己有些发软的身体。
胜利的果实，在入口的瞬间，就变成了最致命的毒药。
他们用一场豪赌，斩断了“先生”伸向他们的利爪，却也因此，彻底惊醒了那头盘踞在宇宙深处的、真正的远古凶兽。
“为什么……”周鸿正的声音干涩而嘶哑，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明明成功了……‘惊蛰’脉冲，不是应该为我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吗？”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与绝望。
“不。”
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的，是陈宇。
他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近乎冷酷。在这片被恐慌淹没的海洋中，他如同一座亘古不变的礁石，任凭风浪拍打，自巍然不动。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屏幕上那片己经恢复了平静，但却显得更加不祥的柯伊伯带区域。
“我们搞错了一件事。”陈宇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看到了那片遥远的黑暗，“‘守望者’设定的‘寂静期’，或许并不是留给我们的准备时间，而是一个……‘观察期’。”
他顿了顿，继续用那不带丝毫感彩的语调，陈述着一个残酷的推论：“它们在观察，这个被标记的文明，在面对‘概率污染’这种慢性死亡时，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是陷入混乱，自相残杀，然后慢慢烂掉？还是……能爆发出超越自身物理法则的力量，做出有效的反抗？”
“而我们的‘惊蛰’计划……”陈宇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就是一份我们亲手递交上去的、最完美的答卷。我们向它证明了，我们不仅掌握了‘超验物理’的皮毛，甚至有能力，将其武器化，并进行一次行星级的法则干扰。”
“所以，”他收回目光，环视着指挥室内那一张张写满震惊与不解的脸，“观察期，结束了。我们被判定为……‘具备反抗能力的危险目标’。因此，最终的清理程序，被提前启动了。”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所有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原来，他们的胜利，他们的挣扎，他们的不屈，在更高维度的存在眼中，不过是触发了下一个死亡程序的开关。
“‘信使’……”李振国将军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那又是什么？”
“‘洛书’，调出所有关于‘信使’的分析资料。”陈宇下令道。
“正在执行。”洛书平台的声音响起，“基于‘观察者’苏晴影提供的数据晶片，以及刚刚接收到的‘守望者’通牒信息进行交叉比对……分析结果如下：”
屏幕上，关于“信使”的词条，缓缓浮现。
【信使】：未知实体。
【形态】：未知。可能是物理实体、信息病毒、逻辑炸弹，或新型法则级灾难。
【数量】：未知。
【抵达方式】：未知。
【能力】：未知。
【唯一确定信息】：其核心任务，是对第一序列目标，进行不可逆的、彻底的文明根除。
一连串的“未知”，比任何确切的描述，都更令人感到恐惧。
未知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二百七十一天……”周鸿正喃喃自语，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绝望，“不到九个月的时间……我们连一座完整的‘曦和’反应堆都造不出来……我们拿什么去抵挡这个连形态都不知道的鬼东西？”
绝望，如同瘟疫，开始在指挥室内蔓延。
“够了！”
一声沉喝，如平地惊雷，打断了这股颓势。
是陈宇。
他的目光，第一次变得锐利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从现在起，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一句抱怨和丧气话。牺牲的钱老和赵老，不是为了看我们在这里哭丧的！”
“二百七十一天，不是零。只要还没到最后一秒，我们就没有资格放弃！”
他走到指挥室的正中央，双手撑在全息沙盘上，整个人的气势，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立刻执行‘烛龙’协议！”他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烛龙协议？”李振国和周鸿正都是一愣，那是他们预设的、只在最高危机状态下才会启动的、关于信息管制的终极预案。
“没错。”陈宇的眼神，无比坚定，“从这一刻起，作者“吟风辞月”推荐阅读《导师窃我成果？我反手上交国家》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关于‘守望者’、‘信使’以及‘271天’倒计时的所有信息，列为‘创世’级绝密。金乌工程内部，知情范围，严格控制在指挥层。对外，我们依旧宣称，‘惊蛰’计划取得了圆满成功，为我们赢得了至少三年的战略缓冲期。”
“我们，需要用这个谎言，来维持整个国家机器的稳定运转。否则，一旦末日倒计时泄露出去，不等敌人动手，我们自己就会先崩溃。”
这是一个用信息差，为整个文明续命的悲壮决策。
在场的人，都将成为背负着这个天大秘密的、孤独的守夜人。
“第二，”陈宇的手指，在沙盘上重重一点，原本的“曦和”反应堆模型，被他首接抹去，“原定的‘金乌工程’计划，全部作废。它太慢了，也太理想化了。”
“现在，我宣布，启动全新的应急预案——‘火种’计划！”
随着他的话音，全息沙盘上，浮现出三个全新的、彼此关联，却又各自独立的模块。
“‘火种’计划，分为三个核心部分。”
“第一部分，代号：‘方舟’。我们将放弃建造一个完美的、多功能的‘曦和’反应堆。集中所有力量，不计代价，在二百七十天内，建造一个……最简陋，但绝对可靠的‘曦和’核心能量站。它的唯一作用，就是提供足够强大的能量护盾，保护这座地下城，在最终打击下，幸存下来。它将是我们文明……最后的避难所。”
“第二部分，代号：‘利剑’。赵宪文院士的团队，虽然牺牲了，但他们留下的‘超验物理法则定向谐振器’的设计图和实验数据，还在。我要集结全国最顶尖的物理学家和工程师，以这份资料为基础，结合苏晴影留下的‘伊卡洛斯之翼’核心技术，立刻开始进行‘超验物理’的武器化研究。我们不能被动挨打，我们必须拥有……能够伤害到‘信使’的武器！”
“第三部分，代号：‘种子’。”陈宇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凝重，“这是一个……最坏的打算。我们将启动位于昆仑山脉地底最深处的‘女娲’基地，那里是我们国家最后的战略备份。我会派出一支独立的团队，携带‘洛书平台’的子核心，以及人类文明所有的知识数据、基因图谱，去那里建立一个……文明的墓碑。如果‘方舟’沉没，‘利剑’折断，我们至少，要为后来者，留下一颗……能够重新发芽的种子。”
方舟，利剑，种子。
生存，反抗，传承。
一个无比清晰，却又无比悲壮的末日战略，就这样，被陈宇冷静地勾勒了出来。
指挥室内，再也没有了绝望和迷茫。所有人的眼中，都重新燃起了火焰。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上，决定与命运殊死一搏的、决绝的光芒。
“我……同意。”李振国将军第一个表态，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我立刻去向联邦最高指挥部汇报，申请‘火种’计划的最高授权！”
“人员和后勤，交给我！”周鸿正主任也挺首了腰杆，仿佛重新找回了主心骨，“就算是把整个国家都榨干，我也要把你需要的一切，都给你送到这里来！”
……
一个小时后。
联邦最高议会，那间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办公室里。
听完李振国将军以最快速度整理的汇报后，那位鬓角己经斑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的老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没有质疑，没有惊慌，只是静静地看着桌面上，那份被标记为“创世”级绝密的、关于“火种”计划的纲要。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了时空，仿佛看到了那个正站在地底深处，肩负着整个文明命运的年轻人。
“我只问一个问题。”老人的声音，平静而有力，“这个计划，成功的概率，有多少？”
李振国沉默了片刻，艰难地开口道：“陈宇……没有说。但根据我的判断……不足一成。”
不足一成。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决策者都感到崩溃的数字。
然而，老人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神中的光芒，非但没有黯淡，反而变得更加明亮。
“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足够了。”
他说。
“我们这个民族，从一穷二白走到今天，哪一次的豪赌，胜率超过了一成？告诉陈宇，从现在起，他就是‘火种’计划的最高指挥官。我给他……无限的权力。”
“他要人，就从军队里挑！他要物，就从国库里拿！他要权，整个国家，都是他的后盾！”
“二百七十一天……”老人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那片他守护了一生的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就让我们用这二百七十一天，再创造一个……让神魔都为之惊叹的奇迹！”
当这道代表着一个文明最高意志的授权，传达到金乌工程指挥室时，陈宇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缓走到那块显示着倒计时的屏幕前，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冰冷的、正在一秒一秒流逝的数字。
270天，23小时，59分……
二百七十一天的重量，从这一刻起，完完全全地，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肩上。
他的目光，越过这个数字，仿佛看到了两个战场。
一个，是在遥远的、未知的宇宙深空，那即将到来的“信使”。
另一个，则是在地球的阴影之中，那个正在试图“复活”堕落信标的……“先生”。
内外皆敌，十面埋伏。
这，将是一场……毫无退路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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