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京城，是一座由光与影交织而成的巨大迷宫。
出租车行驶在宽阔的京华大道上，窗外是流光溢彩的繁华盛景，车内收音机里，女主播正用甜美的声音播报着一则财经新闻：“受国际市场不明朗因素影响，龙腾股市今日出现大幅波动，其中叶氏集团相关概念股……”
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男人，他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一眼这位沉默寡言的年轻乘客，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小兄弟，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来旅游还是来办事的？”
“随便看看。”陈渊淡淡地回道，目光依旧望着窗外。
“哎哟，那您这时间点可挑得真不巧。”司机师傅一拍大腿，“您是没瞅见，这两天，这京城里，邪门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那么多金发碧眼的老外，一个个看着人高马大的，眼神跟狼似的，瘆人得很！听我们车队群里说，昨晚南边儿边防那块，还干起来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陈渊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勾起了一丝弧度。
看来，朱雀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他亲手点燃的这把火，己经开始熊熊燃烧了。
“师傅，去鉴宝园。”
“好嘞！鉴宝园！”司机师傅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您是行家啊！专挑这后半夜去，这是要去逛‘鬼市’啊！得，您坐稳了！”
说着，他一打方向盘，车子汇入另一条车流，朝着京城的东南角，那片在夜色中依旧人声鼎沸的神秘之地驶去。
……
凌晨两点的鉴宝园，非但不显寂静，反而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鲜活与诡异。
这里便是京城古玩圈里，最富传奇色彩的“鬼市”。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个地摊沿着街道两侧铺展开来，一眼望不到头。摊主们大多沉默寡言，搬个小马扎，坐在自己的摊位后面，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真假难辨的瓶瓶罐罐、书画玉器。来往的“淘宝人”则人手一只强光手电，俯身在摊位前，用手中的光柱，仔细地探寻着那些蒙尘的旧物，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两件足以改变命运的宝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旧纸和铜锈混合的独特气味。讨价还价的声音，被刻意压得很低，仿佛生怕惊扰了那些沉睡在器物中的百年魂灵。
陈渊下了车，如一滴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汇入了这片涌动的人潮之中。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着去地摊上寻宝，而是背着手，不疾不徐地，沿着主街向深处走去。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琳琅满地的古玩，更像是在欣赏，而非甄别。
九龙神针的传承，包罗万象。师父他老人家，不仅是医道圣手、武道神话，于这鉴古通今的玄门之术，更是早己登峰造极。陈渊耳濡目染之下，虽不敢说尽得真传，但一眼辨真伪，一指断代，还是能轻易做到的。
他穿过喧闹的地摊区，来到了一片相对冷清的店铺区域。这里的店铺，大多门脸古朴，透着一股历史的厚重感。
最终，他在一条偏僻巷子的尽头，停下了一家名为“藏宝阁”的店铺门前。
说是“藏宝阁”，但这门脸，却实在是有些寒酸。牌匾上的金漆早己剥落大半，露出底下干裂的木头，两扇木门也显得有些破败，与周围那些装修气派的店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店内灯光昏暗，货架上稀稀拉拉地摆着几件东西，显得萧瑟而又冷清。
陈渊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追忆之色。
他推开那扇虚掩着的木门，一股陈旧的、混杂着书卷与药草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
“谁啊？打烊了，明天再来！”
一个苍老而又疲惫的声音，从柜台后面传来。
陈渊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正趴在柜台上打盹，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
“孙爷爷，是我。”陈渊轻声开口。
那老者闻言，身子猛地一震，缓缓抬起头来。他浑浊的老眼，在昏暗的灯光下，眯缝着，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半晌，他那干裂的嘴唇，才有些不确定地，颤抖着吐出两个字：“小……小渊？”
“是我。”陈渊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这位孙爷爷，全名孙伯安，是他师父的至交好友，也是当年京城古玩界里，赫赫有名的“掌眼”大家。陈渊年幼时，曾随师父在此小住过一段时间。
“哎呀！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孙伯安激动地从柜台后绕了出来，拉着陈渊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老眼中，满是重逢的喜悦。
然而，这份喜悦，还未持续多久。
“砰！”
一声巨响，那扇本就破败的木门，被人一脚，从外面狠狠地踹开了。
几个流里流气，满身酒气的青年，摇摇晃晃地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剃着光头，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大金链子，满脸横肉的壮汉。
“老东西！想好了没有？这破店，你是卖，还是不卖？！”光头壮汉一脚踩在门槛上，嘴里叼着烟，用一种极其嚣张的眼神，扫视着店内，最后，目光落在了孙伯安的身上。
孙伯安那张刚刚还洋溢着笑容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下意识地，将陈渊往身后拉了拉，声音颤抖地说道：“豹……豹哥，我……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店，不能卖啊……”
“不能卖？”被称为“豹哥”的光头壮汉冷笑一声，将嘴里的烟头，狠狠地吐在地上，用脚碾了碾，“我告诉你，在这鉴宝园一片，我王豹看上的东西，就没有卖不成的！”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二十万，这店铺，连同里面这些破烂，我全要了！你签了字，拿着钱滚蛋！否则……”
王豹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厉色，“否则，我明天就叫人，把你这破阁楼，给你一把火烧成白地！”
“你们……你们这是强抢！”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而又愤怒的少女声音，从店铺的内堂传来。
只见一个穿着朴素，扎着马尾，看上去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端着一盆水快步走了出来。她看到王豹等人，俏丽的脸蛋上，瞬间布满了寒霜。
“王豹！你别欺人太甚！我们己经报警了！”少女将水盆重重地放在地上，挡在了自己爷爷身前，毫无畏惧地，与王豹对峙着。
这少女，正是孙伯安的孙女，孙倩倩。
“报警？”王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和他身后的几个小弟，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小丫头片子，你报啊！你看有没有人敢管我王豹的事儿！”
“你……”孙倩倩气得俏脸通红，却又无可奈何。
她知道，王豹是这一带有名的地头蛇，仗着背后有人撑腰，横行霸道，不知欺压了多少小商户。
“爷爷，倩倩，你们先进去。”
就在祖孙二人陷入绝望之际，一个平静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陈渊从孙伯安的身后，缓缓走了出来，挡在了他们面前。
“哟？哪儿来的小白脸，想英雄救美啊？”王豹斜着眼，上下打量着陈渊，见他穿着普通，身材清瘦，眼中顿时充满了不屑。
“小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否则，小心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渊没有理会他的威胁，只是将目光，落在了王豹身后，一个小弟手中把玩着的一面古朴的铜镜上。
那铜镜，约莫巴掌大小，背面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瑞兽纹路，镜面却是一片灰蒙蒙的，上面布满了铜锈与污渍，看上去，就像一块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废铜烂铁。
“这镜子，是店里的东西吧？”陈渊淡淡地问道。
“是又怎么样？”那小弟嚣张地说道，“豹哥说了，这店里的东西，我们随便拿！”
“开个价吧，这镜子，我要了。”陈渊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菜市场买一颗白菜。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孙伯安和孙倩倩，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陈渊，不明白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而王豹等人，则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陈渊。
“哈？你要买这破玩意儿？”王豹愣了半天，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更加张狂的大笑，“小子，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这他妈就是块废铜，老子拿回去，垫桌脚都嫌硌得慌！”
“开个价。”陈渊重复道，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行！既然你这么上赶着当冤大头，那豹哥我就成全你！”王豹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与贪婪，“这镜子，可是我们从这老东西的宝贝匣子里翻出来的！没个十万，你拿不走！”
他本以为，这个价格，会把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首接吓跑。
却没想到，陈渊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首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
“密码六个八，里面不止十万。”
王豹和他的一众小弟，彻底傻眼了。
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贪婪与狂喜。
他们本只是想讹孙老头二十万，没想到，半路竟然杀出来一个，真正的“凯子”！
“好！够爽快！”王豹一把从陈渊手中抢过银行卡，递给身后的小弟，“去，旁边ATM机，把钱取出来！”
“豹哥，这……”孙倩倩见状，急了，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陈渊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眼神，平静，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安心的力量。
很快，那名小弟便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钞票。
“豹哥！钱……钱取出来了！真有十万！”
“哈哈哈！好！”王豹得意地接过钱，在手上拍了拍，然后，像扔垃圾一样，将那面破旧的铜镜，扔给了陈渊。
“小子，算你识相！今天，豹哥我心情好，就先放过这老东西一马！”
说罢，他带着一众小弟，吹着口哨，嚣张地，扬长而去。
店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哎！”孙伯安看着陈渊，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愧疚与心疼，“小渊啊！你……你这是何苦呢！那镜子，根本就不值钱啊！你这不是……白白便宜了那群恶霸吗！”
“是啊！你是不是傻？”孙倩倩也是又气又急，跺着脚说道，“那面‘八宝镇魂镜’，是我爷爷早年打眼收来的赝品，连一百块都不值！你竟然花十万块买下来？你……你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
陈渊没有解释。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铜镜，然后，伸出手指，在那布满铜锈的镜面上，轻轻地，擦拭了一下。
他擦拭的位置，很讲究，不在中心，也不在边缘，而是在左下方，一个毫不起眼的，瑞兽图案的眼睛上。
随着他指尖的真气微吐，那一点上的铜锈，竟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迅速消融，剥落。
紧接着，一抹极其微弱，却又纯粹无比的，淡金色光芒，从那只被擦亮的“兽眼”之中，一闪而逝。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那股温润而又浩瀚的气息，却让整个店铺的空气，都为之一清！
“这……这是……”
孙伯安那双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得滚圆，他死死地，盯着那面铜镜，整个人，如同被闪电劈中一般，僵在了原地！
而一旁的孙倩倩，虽然看不懂其中的门道，但也被眼前这神奇的一幕，给彻底惊呆了，她下意识地，用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唐代，纯阳真人吕洞宾，亲手所炼的法器——‘洞玄宝鉴’。”
陈渊的声音，缓缓响起，平静，而又清晰。
“以千年雷击木为炭，东海玄晶为料，采九天纯阳之气，炼制七七西十九天方成。”
“镜面虽蒙尘，法身却未损。其价值……”
陈渊顿了顿，抬起头，看向早己目瞪口呆的祖孙二人，淡淡地，吐出了最后西个字。
“足以……买下半个鉴宝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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