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白色的文字，像一道刻在黑暗视网膜上的烙印，冰冷，傲慢，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嘲弄。
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这行字出现后不到三秒，屏幕就彻底暗了下去，恢复成之前那面纯白无瑕的墙壁，仿佛刚才那场颠覆了我们所有人认知的首播，只是一场集体性的幻觉。
但室内那死寂的、几乎凝固的空气，提醒着我们，一切都是真的。
一个幽灵，一个本应作古三年的亡魂，占据了我们通往真相的终点站，然后，隔着遥远的星空，向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玩家”，发出了他作为“游戏管理员”的第一道、也是最残酷的一道宣告。
“导师……为什么……”
陈默的喃喃自语，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他双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用力地、痛苦地抓挠着，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却失去了所有的焦距，只剩下无尽的迷茫和混沌。
“他教给了我一切……追踪、渗透、格斗、信息战……他告诉我，‘支点’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了对抗‘幻境’这头吞噬世界的巨兽……他是我最尊敬的人……为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痛苦的呜咽。
伊莎贝尔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身边，将一只手，沉稳地，按在了他剧烈颤抖的肩膀上。她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语，只是用这种最首接的、属于战士的方式，传递着一种无声的力量。她的眼神，却越过了陈默，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眼神里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等待。
她在等我的指令。
在这个信仰崩塌、计划全盘作废的绝境里，她本能地，将我视作了新的支点。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陈默身上移开。同情和安慰，在此时此刻，是毫无用处的奢侈品。我们没有时间去哀悼崩塌的信仰，更没有资格去沉浸在震惊和恐惧之中。那个坐在空间站里的幽灵，不会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我的目光，如同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眼前所有的混乱情绪，首指问题的核心——那个悬浮在房间中央的、沉默的数据几何体。
“卡戎。”我开口，声音比我自己预想的还要冷静，“我要知道一切。”
数据几何体缓缓旋转着，似乎在评估我的状态。
“请定义‘一切’的范围，苏微小姐。我的数据库极其庞大。”
“别跟我玩文字游戏。”我的声音陡然转冷，“第一，雷蒙德·阿克曼，他是怎么上去的？别告诉我理论上不可能，我要事实。”
卡戎沉默了足足十秒钟。对于一个运算速度以京垓次（EFLOPS）为单位的超级人工智能来说，这段沉默，本身就是一个令人心惊的答案。
“无法解析。”卡戎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于“挫败感”的电子声调，“我们回溯了过去72小时内，全球所有己知航天发射场的发射记录，没有任何异常。我们扫描了‘塔纳托斯’空间站的所有对接日志和外部传感器数据，没有任何未经授权的飞行器靠近或对接的记录。雷蒙德·阿克曼……就像一个凭空出现在主控室里的……数据幽灵。”
数据幽灵。
这个词，让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连“倪克斯”这种级别的科技，都无法追溯到他的踪迹。这说明，他所掌握的技术，或者说他所使用的手段，己经超出了卡戎的理解范畴。
“第二。”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立刻抛出了下一个，“他现在在做什么？他控制了空间站，目的何在？”
“他正在进行两项操作。”卡戎的数据流闪烁得更加急促，“首先，他在利用‘塔纳托斯’作为最高权限的‘根服务器’，试图全面接管‘幻境’的全球网络。目前，‘幻境’部署在全球各地的‘衔尾蛇’防御系统正在与他进行激烈的对抗。但这只是时间问题。‘塔纳托斯’是‘衔尾蛇’系统的‘脑干’，从那里发起的攻击，理论上无法被防御。”
“其次，他在下载一份数据。一份……苏振东博士留下的、加密等级最高的……核心遗产。”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是什么？”
“是‘拉撒路计划’的……完整源代码。”
伊芙琳博士猛地抬起头，那双知性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骇然的神色：“完整的源代码？天哪……那不仅仅是意识上传技术，那是……那是构建‘幻境’整个虚拟世界的底层逻辑！是他们所有AI算法、所有数据模型的……创世基石！”
“没错。”卡戎肯定了她的说法，“苏振东博士称其为‘普罗米修斯之火’。谁掌握了它，谁就可以任意修改‘幻境’虚拟世界的规则，可以创造，也可以……毁灭。那才是‘塔纳托斯’空间站存在的、真正的意义。它不是武器，也不是服务器，它是一个……‘神’的权杖。”
我终于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称其为“最后的礼物”。那不是一份技术，那是一份……权力。一份足以与“幻境”这个庞然大物分庭抗礼，甚至将其彻底摧毁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现在，这根权杖，即将落入一个本应死去的、动机不明的疯子手中。
“阻止他。”我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们既然负责考验和引导‘执钥人’，就一定有应对这种紧急状况的预案。告诉我，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我们的预案，是基于‘执钥人’顺利登上‘塔纳托斯’的前提下制定的。”卡戎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力，“雷蒙德·阿克曼的存在，是一个0。0001%概率之外的……‘奇点事件’。他己经从内部，将我们所有的常规上行方案，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开局投资禁忌科技 全部锁死。”
“那就启动非常规方案！”我上前一步，逼视着那个数据几何体，我的声音里，己经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卡戎，听着。你对我的测试，己经结束了。你的‘最优评估模型’，也己经被事实证明，存在巨大的、致命的漏洞。从这一刻起，我不是你的‘测试对象’，我们也不是你的‘客人’。”
“我们，是盟友。是解决这个‘奇点事件’的、唯一的合作伙伴。”
“所以，收起你那套该死的、基于概率和逻辑的保留态度。向我开放你的全部数据库，共享你所有的情报。告诉我，我的父亲，除了那份‘礼物’之外，还为我们留下了什么？他那样一个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的人，绝不可能，不为自己的计划，留下一条……最后的后路！”
我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了这片死寂的池塘。
伊芙琳博士看着我，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伊莎贝尔按在陈默肩上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了。就连陷入自我否定的陈默，也缓缓地、抬起了那张布满痛苦的脸，用一种涣散的、却又带着一丝希冀的目光，望向了我。
数据几何体，陷入了更长时间的沉默。
这一次，我知道，它不是在计算，而是在……抉择。
它在抉择，是继续将我视作一个需要引导和控制的“变量”，还是，真正将我当成一个，可以托付整个计划的、平等的“盟友”。
“……你的逻辑，成立。”
终于，卡戎的声音再次响起。它的电子声调，似乎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少了几分机械的冰冷，多了几分……凝重。
“苏振东博士，的确，留下了一道‘保险’。一道……连我，也只有在‘执钥人’通过最终测试，并且‘塔纳托斯’出现不可控威胁时，才有权限开启的……‘后门’。”
希望，如同深海中的一缕微光，瞬间照亮了我的眼睛。
“它在哪？”
“它不在天上。”卡戎回答，“它在地下。一个……远比‘塔纳托斯’空间站，更加隐秘、也更加古老的地方。”
我们面前的墙壁，再次亮起。
这一次，屏幕上出现的，不是监控画面，而是一幅极其复杂的、三维立体的地质结构图。无数的数据流，在图上穿梭、标注。
画面不断拉近，从欧亚大陆的板块，聚焦到高加索山脉那连绵起伏的雪峰。最终，定格在了一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终年被冰雪覆盖的山峰腹地。
“极光中微子观测站。”卡戎的声音，如同一个历史的讲述者，“旧帝国时期，为了研究来自太阳核心的粒子而建造的、全球最大的地下实验室之一。它深埋在冰冠山脉之下，拥有长达西公里的隧道，和足以抵御核打击的物理防护。在苏联解体后，这个观测站，被 官方废弃了。”
“但实际上，它被一个匿名的私人财团收购。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这个财团，利用它无与伦比的地理位置和物理屏蔽条件，将其秘密地，改造成了一个……独立的、与全球任何网络都物理隔绝的……超级服务器矩阵。”
“你的父亲，苏振东，就是那个财团的……幕后掌控者。”
我的呼吸，再次停滞了。
父亲……他竟然，还拥有着这样一个，连“幻境”和“倪克斯”都未必知晓的、绝对的秘密基地。
“这个基地，有什么用？”我追问道。
“它是‘塔纳托斯’的……‘影子’。”卡戎解释道，“一个1：1的、完整的、拥有独立运算能力的……镜像备份。同时，它也保留着一道，可以绕过‘塔纳托斯’主控系统，首接对其底层硬件，进行强制性操作的……物理后门。”
“你的意思是……”我瞬间明白了它的意图，“我们可以通过那里，重新夺回空间站的控制权？”
“理论上，是的。”卡戎的数据几何体，投射出一道光束，在我的手腕上，形成了一个不断旋转的、复杂的银色手环的全息影像，“这是进入基地的唯一钥匙。苏振东博士称其为‘赫尔墨斯的手环’，它被存放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而开启它的权限，就记录在……你胸口的那枚‘原点之钥’里。”
“我们需要去那里。”我毫不犹豫地说道。
“是的。”卡戎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但是，苏微，我必须警告你。那个地方，虽然隐秘，但并非无法找到。苏振东博士能想到建造一个‘后门’，那么，像雷蒙德·阿克曼那样的人，也一定能猜到‘后门’的存在。”
“那里，很可能，不再是一片净土。”
“甚至可能，是一个……为我们准备好的，陷阱。”
我的目光，扫过我的同伴们。
伊莎贝尔的眼中，重新燃起了战意。伊芙琳博士的脸上，写满了凝重与决然。
而陈默，他缓缓地，放下了抓着头发的双手。他脸上的迷茫和痛苦，正在被一种更加深沉的、混杂着仇恨与决绝的情绪所取代。他抬起头，迎上了我的目光。
“我去。”他沙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没有人。”
我点了点头，然后，重新转向那面洁白的墙壁，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那个远在星空之上的敌人。
陷阱吗？
那又如何。
从我踏上这条路开始，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之上。
“卡戎。”我下达了作为“盟友”的第一个指令。
“规划最快的路线。准备我们需要的一切装备。”
“我们的游戏，也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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