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副官带来的消息像一道光,刺破了我心中积压多日的阴霾。燕綏之性命无碍!巨大的 relief 让我几乎虚脱,靠着门框才勉强站稳。
“多谢……多谢陈副官。”我声音哽咽,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我……我能去看看他吗?”
陈副官脸上露出一丝为难:“顾小姐,督军刚用了药,现在昏睡着。而且师长吩咐,督军需要绝对静养,暂时不宜打扰。您看……”
我理解地点了点头。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和治疗。我能理解周世显的谨慎,燕綏之重伤初愈,行踪又可能己经暴露,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带来危险。
“我明白。”我压下心中的渴望,“等他好些了,再说吧。”
陈副官似乎松了口气:“顾小姐深明大义。您也累了,早些休息吧。外面战事还未平息,但有督军坐镇(虽然躺着),军心必然大振。滦州……一定能守住。”
他向我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我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潮依旧澎湃。他回来了,或者回来了。虽然伤势沉重,但至少,人还在。城外依旧枪炮声零星,但比起之前的激烈,似乎缓和了许多。也许,燕綏之的归来,真的给这座岌岌可危的城池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总是浮现出燕綏之躺在担架上的模糊身影,以及雪原上他背着我行走、在破庙里痛苦蜷缩的画面。恨意与担忧,冷漠与那一点点在绝境中滋生出的复杂情愫,交织在一起,撕扯着我的内心。
第二天,天色微亮,我就醒了。侧耳倾听,城外的枪炮声似乎彻底停了,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零星的枪响,预示着战斗并未完全结束,但最危险的阶段可能己经过去。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周世显没有过来,陈副官也只是按时送来饭菜,并告知“督军仍在昏睡,情况稳定”。我按捺住性子,强迫自己看书、写字,但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书房的方向。
首到傍晚时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我的小院——是周世显本人。他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中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轻舟,”他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丝笑意,“綏之醒了。”
醒了!他终于醒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他怎么样?精神好吗?伤口还疼吗?”我一连串地问道,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周世显看着我急切的样子,眼神微微一动,似乎闪过一丝了然,但并未点破。他温和地说:“刚醒,还很虚弱,但意识是清醒的。医生看过了,说恢复得比预期要好。到底是年轻,底子好。”
他顿了顿,看着我,语气带着一丝询问:“他想见你。”
他想见我?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各种复杂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见他?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心情?是质问他的囚禁?还是感谢他雪原上的庇护?亦或是……其他?
见我犹豫,周世显补充道:“他现在精神不济,说不了几句话。你若不想去,我便帮你回了。”
“不!”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我去。”
话一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多么急切。脸颊微微发烫,我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周世显似乎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好,那你随我来吧。记住,他需要静养,不要说太多话。”
我深吸一口气,跟着周世显,朝着那个我既期盼又有些畏惧的房间走去。
书房旁边的卧房被临时改成了病房。门口守卫森严,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味道。周世显示意守卫让开,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只亮着一盏床头小灯。燕綏之躺在靠窗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被,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憔悴和脆弱。但那双眼睛,在听到开门声时倏地睁开,依旧深邃,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茫,随即锐利地投向门口,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目光,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审视,有探究,有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松了口气的意味?仿佛确认了我安然无恙。
周世显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低声道:“綏之,轻舟来看你了。”说完,他便轻轻带上了房门,将空间留给了我们。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战后城池的寂静。
我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苍白虚弱的样子,心中百感交集。曾经那个不可一世、霸道冷酷的军阀督军,此刻像个易碎的琉璃制品。雪原上生死与共的记忆汹涌而来,冲淡了督军府里那些不堪的回首。
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声音干涩沙哑,微弱得几乎听不清:
“……你没事。”
不是疑问,是陈述。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肯定。
就这简单的三个字,像一块石头投入我心湖,激起千层浪。他醒来后,关心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我的安危。
我鼻子一酸,强忍着才没有落泪。我走上前几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我没事。周叔叔将我照顾得很好。”我顿了顿,看着他苍白的脸和裹着厚厚纱布的胸膛,轻声问,“你呢?伤口……还疼吗?”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惯有的嘲讽笑容,却因为牵动伤口而微微蹙眉,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死不了。”
依旧是那副倔强冷漠的腔调,但在此刻听来,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戾气,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疲惫。
我们再次陷入沉默。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过往的恩怨,雪原的相依,未来的迷茫……千头万绪,堵在胸口。
他闭了闭眼,似乎有些精力不济。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缓缓睁开,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平静的审视。
“滦州……情况如何?”他问,语气恢复了属于督军的冷静。
“城外战事暂时停了,但局势还不明朗。”我如实回答,“周叔叔一首在主持大局。”
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不再冰冷,也不再充满占有欲,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些许探究和……我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仿佛第一次真正地、平静地打量着我这个人,而不是他强取豪夺来的“战利品”。
被他这样看着,我有些不自在,低下了头。
“累了就再睡会儿吧。”我轻声说,“我……我先出去了。”
他没有反对,只是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站起身,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我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
他醒了。我们之间那根无形的线,似乎又被连接上了。但这一次,连接的纽带,不再是冰冷的镣铐和强权,而是共同经历生死后,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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