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宅的书房带着淡淡的樟木香气，林正宏从书柜最深处搬出一个上了锁的木盒，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那是顾衍十八年来从未听过的、属于“家”的声响。
“这是你小时候的东西，”林正宏的指尖拂过盒盖上的雕花，那图案和顾衍玉佩上的“林”字如出一辙，“你妈总说，等找到你，就一样样给你看。”
木盒里铺着暗红色绒布，最上面是本厚厚的相册。顾衍伸手去拿时，指腹触到封面的烫金字迹——“衍儿成长记”，笔锋圆润，显然是女人的笔迹。翻开第一页，是张泛黄的婴儿照：皱巴巴的小家伙闭着眼睛，拳头却攥得紧紧的，背景里隐约能看到医院的白色窗帘，角落有行小字：“衍儿出生第一天，像只小老虎。”
“这是你出生后两小时拍的，”沈若微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声音带着笑意，“你爸当时笨手笨脚的，抱你的时候手都在抖，说‘这小家伙怎么这么小’。”
顾衍的目光落在照片里婴儿的手腕上，那里有个淡淡的月牙形胎记——和他现在左手手腕上的一模一样。前世在顾家，柳曼总说这胎记“不吉利”，让他用遮瑕膏盖住，而此刻，沈若微正轻轻抚摸着他手腕上的印记，眼里满是疼惜：“这胎记多特别，像月牙儿似的，妈每次想你，就对着月亮说‘衍儿要好好的’。”
相册往后翻，是些零散的记录：有沈若微挺着大肚子的照片，旁边写着“还有一个月就能见到衍儿了”；有林正宏拿着小衣服比划的样子，配文“不知道衍儿穿这件会不会显胖”；甚至还有一张画歪了的小老虎，旁边标着“给衍儿的第一个玩具设计图，他一定会喜欢”。
顾衍的指尖停在一张未完成的画稿上——画的是个牵着父母手的小男孩，头顶有太阳，脚下有花草，只是小男孩的脸还是空白的。沈若微的声音低了下去：“这是你失踪后第三天画的，我总想着，等你回来，让你自己画完……”
顾衍突然想起前世顾家的相册。那里也有他的照片，却全是“标准照”：穿着昂贵的西装，表情僵硬地站在顾振雄夫妇中间，背景永远是金碧辉煌的宴会厅。柳曼总说“这些照片要用来给你铺路”，现在想来，不过是给外界看的“慈善样板”。
“还有这个。”林正宏从木盒里拿出个小小的银质长命锁，锁链有些氧化，锁身上刻着“平安顺遂”西个字。他把锁轻轻扣在顾衍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奇异地不觉得冷。
“这是你满月时戴的，”林正宏的指尖划过锁身的纹路，“我们林家祖籍在江南，有个习俗，长命锁要由爷爷亲手打。你爷爷眼睛不好，这西个字刻了整整三天，说要把所有福气都锁在里面。”
顾衍想起自己在顾家戴过的金锁，沉甸甸的，上面镶着碎钻，柳曼说“这是顾家的脸面”。可此刻脖子上的银锁明明很轻，却像坠着千斤暖意，压得他眼眶发酸。
木盒底层还有个铁皮饼干盒，打开后，里面全是小小的物件：褪色的拨浪鼓、缺了角的塑料小汽车、绣着小老虎的虎头鞋……最底下压着张幼儿园的报名表，家长签名处，林正宏和沈若微的字迹重叠在一起，旁边还留着个小小的空格，写着“待填：衍儿的小名”。
“我们本来想让你去家附近的阳光幼儿园，”沈若微拿起那张表，指尖微微颤抖，“报名那天，我特意早起做了小蛋糕，想让老师多照顾你……结果刚到幼儿园门口，就接到医院电话，说你被抱走了。”
顾衍的喉结滚了滚。他在顾家上的是最贵的私立幼儿园，柳曼每天开车接送，却从不让他和其他小朋友玩，说“顾家的孩子要与众不同”。他一首以为自己天生孤僻，首到此刻看到这张泛黄的报名表，才明白原来他本该有和其他孩子一样的童年——有蛋糕，有朋友，有在幼儿园门口等他的父母。
“这些年，你爸每年都去那家幼儿园，”沈若微的眼泪滴在铁皮盒上，“他总说，万一你哪天自己找回去了，老师能认得你……”
林正宏转过身，假装整理书柜，肩膀却在微微颤抖。顾衍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前世从未注意过，林正宏比顾振雄小五岁，却显得苍老许多。他突然想起赵叔说的“林董这些年为了找儿子，推了多少生意，得罪了多少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爸，妈。”顾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我……我想看看爷爷。”
林正宏猛地回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狂喜：“好好好，你爷爷在老宅，我们明天就回去。他总说，要亲手给你再打个长命锁，比这个更结实的。”
沈若微笑着抹眼泪，往顾衍口袋里塞了块巧克力：“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妈给你备了一抽屉，不够再买。”
顾衍捏着那块包装有些融化的巧克力——是他前世偷偷在厨房偷吃，被柳曼发现后扔垃圾桶的牌子。那时他以为自己喜欢甜食是因为嘴馋，此刻才尝到，那甜味里藏着的，是十八年未曾褪色的牵挂。
当晚，顾衍躺在林宅为他准备的房间里，床头摆着那本相册，脖子上挂着银锁，口袋里的巧克力还带着余温。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相册里那张未完成的画稿。
他伸出手，对着月光比划着，仿佛在补画那个空白的小男孩。这一次，他不再是孤军奋战，身后有等待他十八年的父母，有刻着他名字的玉佩，有带着体温的长命锁，还有……一颗正在重新跳动的、不再冰冷的心。
夜风吹过玉兰树，花瓣落在窗台上，带着淡淡的香。顾衍闭上眼，第一次没有梦到手术台，梦里是婴儿照里的自己，被一双温暖的手抱着，耳边是温柔的声音：“衍儿，不怕，爸爸妈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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