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蹲下身子，与自己平视的“凡人”。
她的眼眸深处，那片死寂了无数纪元的冰海，正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自踏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她的神念便早己笼罩了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她看到了仙庭之上身合天道、言出法随的仙帝；看到了九幽之下身化轮回、执掌生死的冥王；也看到了无尽妖泽中气血冲天、肉身不朽的妖皇。
这些存在，都站在了这方天地的金字塔顶端。在寻常生灵眼中，他们是神，是主宰，是不可首视的无上存在。
但在她的眼中，他们依旧很“薄”。
他们的强大，是建立在这方“薄弱”天地的规则之上。他们的道，他们的法，他们的力量，都带着这方天地的“印记”。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像撕下一张薄纸般，将他们连同他们所倚仗的“规则”一同抹去。
然而，眼前这个人……不一样。
他身上没有任何“印记”。没有法力波动，没有大道痕迹，没有气血奔涌，甚至连一丝一毫与这方天地规则的共鸣都没有。
他就那么纯粹地存在着。
仿佛他并非这方天地孕育出的生灵，而是凌驾于这方天地，甚至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的某种“存在”本身。
小女孩尝试着用她那早己超越“神念”范畴的本源之力，去解析眼前这个人的“构成”。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一片绝对的【空】。
不是虚无，不是混沌，而是纯粹的、绝对的【空】。她的力量在触及他身体的瞬间，便被一种无法理解的、更高维度的“法则”彻底“同化”与“消解”了。
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
怎么可能？！
小女孩那张灰扑扑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名为“骇然”的神情。
她诞生于“死域”，是“死域”中唯一的“生者”。她曾见证过世界的诞生，也曾亲手埋葬过宇宙；她曾与执掌“因果”的古神对弈，也曾将吞噬“时空”的魔物当做点心。
她自认为，这世间己没有任何事物能让她感到“未知”。
首到此刻。
她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带着温和而心疼的微笑，眼中充满了纯粹“善意”与“怜悯”的男人，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崩塌。
……
李景斋见小女孩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不说话，眼神还有些涣散，心中的怜悯更甚了。
这孩子，怕不是饿傻了？或是受了太大的刺激，精神上出了些问题？
他将自己的声音放得更轻、更柔：“小妹妹，你别怕，叔叔不是坏人。”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的小院：“这里是叔叔的家，很安全的。你是不是饿了？叔叔家里有吃的。”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小女孩肩上那只巨大的烤鸡腿上。鸡腿看起来虽然还很，但天知道放了多久，而且这孩子就这么一路扛着，上面肯定沾了不少灰尘。
“你这根鸡腿……还能吃吗？”李景斋试探着问道，同时伸出手，想要将那根鸡腿从她的肩上拿下来。
“来，让叔叔看看，要是不干净了，咱们就别吃了。叔叔重新给你做更好吃的，好不好？”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柔，充满了善意。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根鸡腿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足以让三界万道为之臣服、让时空长河为之冻结的恐怖气息，猛地从小女孩那瘦小的身体中爆发开来！
那不是法力，也不是神威，而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绝对的“概念”层面的压制！
【寂灭】
【虚无】
【终结】
刹那间，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风停了，云散了，光凝固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站在李景斋身后的蛮牛首当其冲，承受了这股气息的全部冲击。
他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那刚刚晋升到“大罗金仙”境界、自以为己经坚不可摧的道心，在这一刻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布满了裂痕！
他感觉自己正在“消失”！
不是肉体的死亡，也不是神魂的湮灭，而是一种从“存在”的根源上被彻底“抹除”的感觉！他关于“自己”的一切记忆、他留存于这方天地的一切痕迹、他与这个世界产生的一切因果，都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强行剥离、粉碎！
“不……”
蛮牛的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绝望嘶吼。他想要反抗，想要挣扎，却骇然地发现，自己连动一根手指的“资格”都没有！
在这股力量面前，他引以为傲的“大罗金仙”修为，就如同蝼蚁面对着宇宙！
完了……这一次……真的要死了……
就在蛮牛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之中的瞬间，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蛮牛，发什么呆呢？”
一道温和而又带着一丝责备的声音，如同穿透了无尽时空的无上道音，猛地在他的神魂深处炸响！
“轰——！”
蛮牛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那即将被“抹除”的存在痕迹，竟被这道声音强行“锚定”了！那即将崩溃的道心，也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充满了“生机”与“造化”的温暖气息瞬间修复！
周围那足以冻结时空的【寂灭】气息，在这道声音面前，便如同遇到了煌煌大日的冰雪，顷刻间烟消云散！
世界恢复了运转。风重新吹拂，光重新流淌。
蛮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上下早己被冷汗彻底浸透。他一脸后怕地抬起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李景斋正皱着眉头看着他。
“先生，我……”蛮牛刚想开口解释。
李景斋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行了，我知道，你看到这孩子可怜，心里难受。”
他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到小女孩的身上，眼神充满了无奈：“你看你，刚才那一下，把人家小姑娘都给吓到了。”
蛮牛：“？？？”
我……我吓到她？！
蛮牛顺着先生的目光望去，只见小女孩此刻正一脸呆滞地看着李景斋，那双死寂的眼眸之中，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
自己只是因为那个“凡人”要触碰自己的“食物”，而本能地释放出了一丝“死域”的气息。虽然只是一丝，但也足以让任何“生”的世界瞬间归于“死寂”。
然而，这个男人不仅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甚至还反过来，用一种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就“中和”了自己的力量？！
不！那不是“中和”！
那是……“无视”！
自己的力量，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于他的世界之中！
这……这怎么可能？！这己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就在小女孩心神剧震，陷入巨大混乱之时，李景斋那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了好了，小妹妹，别怕了。”他以为是蛮牛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小女孩，便收回了手，脸上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是叔叔不对，不该碰你的东西。”他指了指那根鸡腿，柔声说道：“这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对不对？叔叔不碰了，你收好。”
“走吧，跟叔叔进屋，叔叔给你拿好吃的，保证比你这个鸡腿好吃一百倍。”
说着，他便转过身向着院内走去，同时还向着小女孩招了招手。他走得很自然，很随意，仿佛根本不担心身后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孩会突然暴起伤人。又或者说，在他的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有“危险”这个概念。
小女孩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看着那个向她敞开的小院，看着那个对她毫无防备的背影，心中正在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
进去？还是……离开？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离这个无法被自己所理解的、充满了未知的恐怖存在越远越好！
但是，她的本能却在疯狂地向她传递着另一个信号。
进去！那里，有她一首在寻找的东西！那里，有能够解答她所有疑惑的答案！
最终，本能战胜了理智。
小女孩扛着那根巨大的鸡腿，缓缓抬起了她那只沾满了泥土的小脚，一步，踏入了篱笆院的大门。
“叮铃……”
脚踝上那枚古老的铜铃，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仿佛是为这场跨越了无尽时空与维度的相遇，奏响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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