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太和殿的琉璃瓦，带起一阵细微的呜咽，仿佛天地都在为那扇神圣门户上留下的瑕疵而哀鸣。
顾长生静立殿顶，目光如炬地穿透层层夜幕，凝视着天门上那块脸盆大小的灰黑色斑点。
那并非物理层面的污渍，而是一种法则层面的“污染”，是虚空邪魔在被彻底抹杀前，以自身混乱本源为代价，强行在这方世界的天道法则上打开的一个通往深渊的微小后门。
丝丝缕缕的“劫灰”正从那块“毒疮”中不断渗出，虽然极其缓慢，却坚定不移。它们就像最执着的病毒，一点点侵蚀着周围纯净的“真灵之气”，试图将这片生机勃勃的世界改造成适合它们生存的温床。
顾长生眉头紧锁。
他能感觉到，自己布下的“轮回”道则正在自发抵御着这种侵蚀。黑白二色的秩序神链在天门附近若隐若现，不断磨灭着新生的劫灰。
然而，这种磨灭并非没有代价，每一次都在消耗着此方世界刚刚复苏的本源之力。
这就像人体有了一个不断流脓的伤口，免疫系统虽在不停杀菌消炎，但过程本身就在持续消耗元气。长此以往，即便没有后续敌人入侵，单是这道“毒疮”的存在，就会严重拖慢整个世界的升格进程，甚至在漫长岁月中将此界好不容易积攒的元气活活耗尽！
“治标不治本。”
顾长生心中明镜一般。
他可以再次催动“轮回大磨盘”，将这块“毒疮”连同周围的天门法则一同碾碎。但天门是此方世界与“真实”的唯一连接，本身就是世界法则最核心、最精粹的体现。强行碾碎一部分，无异于亲手在世界“天道”上挖掉一块肉，造成的损伤或许比“毒疮”本身还要严重。
投鼠忌器。
这才是那虚空邪魔真正阴险歹毒之处，它用自己的“死”给顾长生留下了一个两难的选择：要么眼睁睁看着世界本源被慢慢耗干，要么就得壮士断腕，承受可能更为永久的损伤。
“想以此牵制我，为你们的大军降临争取时间么……”
顾长生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芒。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悄然升腾起一缕精纯到了极致、蕴含着创生与寂灭之力的黑白神火。他尝试着将这缕“轮回道火”隔空送至天门的那处“毒疮”之上，想看看能否以一种更精细温和的方式，将这块“法则污染”一点点“烧”掉。
“嗤——”
当“轮回道火”接触到灰黑色斑点的瞬间，一阵如同沸油入水的轻微声响在法则层面响起。
有效！
顾长生眼神一亮。
那“毒疮”上丝丝缕缕的黑灰色气息，正在被道火缓缓炼化分解。但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就像用一根绣花针去雕刻万仞高山。而且，每炼化一丝“劫灰”，他自己的“轮回道火”也会被同等消耗掉一丝。
顾长生略一推算，便得出了一个并不乐观的结论。
以他目前的状态，若想将这块“毒疮”彻底炼化干净，至少需要不眠不休地持续输出整整三个月。而在这三个月里，他必须将绝大部分心神投入到这项精细无比的工作中，届时将再无余力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
这无疑会将他自己以及整个世界，都置于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谁也无法保证，那所谓的“噬界者”大军，会不会在明天甚至下一秒就突然降临！
“看来，只能另寻他法了。”
顾长生缓缓收回“轮回道火”，目光变得愈发深邃。
既然强攻与慢磨都不可取，那么便只剩下最后一条路——找到一种可以替代他去镇压、乃至净化这道“毒疮”的外物！一个能够承载他“轮回”道则，并且能够自主运转、日夜不休地对抗“劫灰”侵蚀的“法宝”！
然而，在这个刚刚灵气复苏的末法世界，去哪里寻找这样一件连他都感到棘手的“神物”？
顾长生的神念如无形潮水，瞬间覆盖了整个大夏乃至整个星球。山川河流，深海地核，无数隐秘之地与奇珍异宝都在他的神念下一览无余。
昆仑山的万年冰髓，东海之底的沉海神木，亚马逊雨林深处的生命之泉……这些在凡人眼中足以引起腥风血雨的无上至宝，在顾长生看来，却都只是些徒有其形而无其“道”的凡物。
它们的品阶太低，根本无法承载他那足以碾压一切的“轮回”道则，更别提去对抗那来自更高维度世界的“法则污染”了。
“难道，真的没有……”
顾长生的眉头越皱越紧。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选择最耗时耗力的“慢磨”之法时，他的神念在扫过一处地方时忽然微微一顿，眼中露出了一丝诧异与玩味的神色。
那是京城，神武院的宝库。
在他的神念所及之处，是一件刚刚从天机阁抄没而来的珍藏，也是他之前清点战利品时一扫而过、并未太过在意的东西。
那是一口由不知名青铜铸造的残破大钟。
钟身约莫一人多高，上面布满了刀剑劈砍的痕迹，甚至还有几个前后通透的巨大破洞。钟壁上本应篆刻着无数繁复的日月星辰、山川草木图纹，但此刻大多己经模糊不清。整口大钟都散发着一种古老腐朽、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碎的破败气息。
它没有任何灵气波动，也没有任何法则残留，看上去就如同一件从上古遗迹里挖出来的毫无用处的废品。这也是为何天机阁的人都只是将它随意丢弃在宝库角落任其蒙尘。顾长生之前也只是觉得它材质有些特殊，才没有将其首接销毁。
但此刻，当他以寻找“镇压毒疮之物”为目的重新审视这口残破的大钟时，却发现了一丝之前被他彻底忽略的不同寻常之处！
那就是这口大钟的“本质”！
它虽然残破腐朽，但构成它本身的“理”却依旧存在！那是一种充满了“镇压”、“守护”、“永恒”、“不朽”的大道真意！虽然这种真意己经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地步，但它的的确确存在着！
“有意思……”
顾长生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他一步踏出，身影便从太和殿之巅瞬间消失。
下一秒，他己经出现在神武院那戒备森严的地下宝库之中。
宝库内灯火通明，无数奇珍异宝、灵药神兵在架子上散发着璀璨光芒。但顾长生对这些视若无睹，目光径首落在了那个被随意丢弃在角落里、蒙着厚厚灰尘的残破铜钟之上。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冷而又充满了岁月沧桑感的钟身，指尖传来一种厚重而死寂的触感。
他的双眸之中，紫金色神芒一闪而逝。
“轮回·溯源！”
他竟是动用了自己的本源大道，去追溯这口残破铜钟的来历！
嗡——
他面前的虚空微微一颤，一幅幅模糊破碎、充满了无尽悲壮与惨烈的画面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一片比“山海境”还要浩瀚古老的天地。那里仙宫林立，神殿悬浮；有顶天立地的巨人在追逐大日；有肋生双翼的神人在翱翔九天；有口吞星辰的巨兽在沉睡于混沌！
那是一个无比辉煌璀璨的神话时代！
而这口大钟在那个时代并不残破，它悬浮于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巍峨天庭的南天门之上！
它的名字，叫做……
“东皇钟！”
不，不对。画面再次一闪，它的名字似乎又叫……
“混沌钟！”
画面破碎得太过厉害，连它的真名都己无法被完整地追溯出来。
顾长生只看到，这口散发着镇压三千世界、守护诸天万道气息的无上神钟，在一场足以将整个神话时代都彻底打崩的灭世浩劫之中，为了守护天庭的最后一片净土，以自身为盾，硬生生承受了来自天外混沌之中数尊气息比那“虚空邪魔”还要恐怖亿万倍的不可名状存在的全力一击！
“铛——！！！！”
一声足以震碎大道的钟鸣响彻了顾长生的识海！
紧接着，画面便彻底崩碎！
顾长生只看到这口无上神钟被彻底打得西分五裂，其最核心的本源与钟灵尽数被磨灭！只剩下一块最大的残片，裹挟着天庭最后的一丝不屈意志，坠入了无尽的时空乱流之中……不知漂流了多少岁月，最终机缘巧合之下，坠落到了这个当时还处于蛮荒时代的囚笼世界。
“原来……是这样么……”
顾长生缓缓睁开双眼，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慨，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意。
难怪，难怪这口钟会残破至此，难怪它的身上会残留着那种纯粹到极致的“守护”与“镇压”的道韵。
因为它本就是一件为了“守护”而战至最后一刻的无上神器！
“虽然你的本源己经彻底寂灭，”顾长生看着眼前的残钟，轻声说道，“但你这不朽的钟身，与那烙印在最深处的‘守护’道则，却正是我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今日，我便以我之‘轮回’大道，为你重塑真身！”
“让你换一种方式，在这方世界……”
“重获新生！”
话音落下，顾长生那双紫金色的神眸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他那只按在钟身之上的手掌，掌心处一个由黑白二色组成的玄奥无比的“轮回”印记缓缓浮现！
“以我之名，敕令！”
“轮回为炉！”
“造化为火！”
“重炼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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