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力量……与丹堂有关。”
当林渊这句沙哑而又清晰的话语，在冰冷死寂的洞府中响起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清寒那双原本蕴含着滔天杀机的眸子，骤然一缩。她身上那股几乎要将林渊碾成齑粉的恐怖威压，也随之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停滞。
丹堂？
这两个字，像两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她的心上，让她那因愤怒而即将沸腾的理智，瞬间冷却下来了三分。
在青云宗，若说有哪个地方能与宗主一脉执掌的内门分庭抗礼，那便只有丹堂。丹堂长老德高望重，门下弟子皆是眼高于顶的炼丹师，掌握着整个宗门的丹药命脉，其势力盘根错节，即便是她的父亲，青云宗宗主，有时也要礼让三分。
而柳烟儿，作为丹堂长老最得意的亲传弟子，更是丹堂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此女心机深沉，天赋卓绝，在宗门内的声望，甚至只比她这位宗主之女略逊一筹。
苏清寒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林渊的体质特殊，能辅助修炼，此事目前只有她一人知晓。但丹堂那些炼丹师，个个都有一双识人辨物的毒辣眼睛。柳烟儿若是发现了林渊的秘密，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甚至用某种邪异的手段进行控制……这绝非不可能！
毕竟，一个能催化灵药、提升丹药品阶的“人形宝药”，对丹堂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说清楚。”苏清寒的声音依旧冰冷，但那股纯粹的杀意，却悄然收敛了许多，转而化为一种更加深沉的审视与怀疑，“你和丹堂，和柳烟儿，究竟有什么关系？若有半句虚言，今日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威压依旧如山，林渊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赌对了。
苏清寒最在意的，永远是她自己的道途。任何可能威胁到她道途的因素，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清除。但当这个“威胁”不再是林渊这个“工具”本身，而是指向了丹堂那个庞然大物时，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她会怀疑，会忌惮，会去求证。而这，正是林渊需要的喘息之机。
他强忍着身上传来的剧痛，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开始了他精心编织的谎言。这个谎言，九分真，一分假，真假掺杂，最是难以分辨。
“回师姐，三日前，我曾去过山下坊市。”林渊的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在那里，我遇到了柳烟儿师姐。”
苏清寒的眉头微微一蹙，没有打断他。
“她似乎……看出了我体质的一些特殊之处。”林渊继续说道，他刻意模糊了柳烟儿看出的到底是“什么”，只用“特殊”二字来引导苏清寒的想象，“她当场便提出，想请我帮忙，协助她炼制一炉丹药。”
“我本想拒绝，但她却极为强势。她看中了我当时正在看的一枚玉简，不由分说，便用两百中品灵石将其买下，强行送给了我，说是提前支付的报酬，也是一个人情，让我无法拒绝。”
“她说，这枚玉简乃是上古修士遗留之物，其中蕴含着一股奇特的能量，可以淬炼肉身，让我变得更强，以便更好地协助她炼丹。她与我约定，三日之后，也就是今天，让我去丹堂的神农殿寻她。”
林渊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了那枚淡紫色的丹堂通行令牌，托在掌心，展示给苏清寒看。
看到那枚令牌，苏清寒眼中的怀疑，又消减了几分。这确实是丹堂亲传弟子才能拥有的通行令。
“我回到洞府后，不知其中凶险，便按照她所说的方法，激发了那枚玉简。”林渊的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后怕与愤怒，“谁知，那玉简中封印的，根本不是什么淬炼肉身的奇特能量，而是一股……一股充满了杀戮与暴虐气息的邪异煞气！”
“那股煞气入体，险些将我的神智吞噬。我拼尽全力，九死一生，才勉强将其镇压炼化。但我的体内，也因此留下了这股无法磨灭的邪恶气息。方才与师姐双修，气息交融，这才惊动了它，导致师姐受创。”
一番话说完，林渊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他低着头，不敢去看苏清寒的眼睛，将一个涉世未深、被人算计了却不自知的无辜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洞府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苏清寒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静静地凝视着林渊，似乎要将他的灵魂都看穿。
林渊的这番话，逻辑上并无太大的漏洞。
柳烟儿的行事风格，确实如他所说，看似温婉，实则霸道。以重金和人情开路，强行将林渊绑上她的战车，这很符合她的作风。
而丹堂为了研究特殊的丹方和体质，暗中动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也早有传闻。用一枚蕴含邪异力量的玉简来“改造”或“控制”林渊，从动机上来说，也完全讲得通。
只是……
“你为何不早说？”苏清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质问。
林渊苦笑一声，抬起头，眼中满是无奈与忌惮：“柳烟儿师姐是何等人物？丹堂又是何等势力？我不过一介外门弟子，无权无势，即便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又岂敢声张？我本想着，今日助师姐修行之后，便找个借口，推掉丹堂之约，从此与她再无瓜葛。却不曾想……终究还是没能瞒过师姐。”
这番话，更是说得合情合理，将一个小人物面对强权时的胆怯与无奈，表现得淋漓尽致。
苏清寒看着他，眼神中的冰冷与杀机，终于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她信了七分。
但剩下的三分，依旧是怀疑。
她不能完全相信林渊的一面之词。此事，必须亲自验证。
“你说的约定，是在今日？”苏清寒问道。
“是。”林渊点头。
“很好。”苏清寒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既然如此，我便随你走一趟丹堂。”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倒要亲眼看看，这丹堂的柳烟儿，究竟是在炼什么灵丹妙药，需要用如此邪异的手段，来算计我苏清寒的人！”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极重。那个“我苏清寒的人”的归属宣示，让林渊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苏清寒己经将这件事，从“林渊的背叛”，定性为了“丹堂对她的挑衅”。
祸水东引之计，己然功成。
“师姐……”林渊故作担忧地看着她，“丹堂势大，我们这样过去，会不会……”
“闭嘴。”苏清寒冷冷地打断了他，“你只需带路。其他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操心。”
说罢，她素手一挥，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便将林渊卷起。紧接着，一道璀璨的冰蓝色剑光，冲天而起，载着两人，瞬间破开冰月峰的云雾，化作一道长虹，朝着丹堂所在的主峰——神农峰，疾驰而去。
剑光之上，罡风凛冽。
林渊被苏清寒的灵力护罩包裹着，感受不到丝毫寒意。他低头看着下方飞速倒退的山川河流，心中却远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
他的计划成功了，但这也意味着，他将首面另一个更加难以预测的对手——柳烟儿。
那个女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高明，绝不在苏清寒之下。
当苏清寒带着他，以一种兴师问罪的姿态出现在神农殿时，柳烟儿会作何反应？
她会当场翻脸，揭穿自己的谎言吗？
不，大概率不会。林渊心中飞速盘算着。
柳烟儿的目标，是利用自己的体质炼丹。在她的丹药炼成之前，自己的价值，无可替代。她绝不会轻易让苏清寒毁掉自己这个“药引”。
所以，她最大的可能，是顺着自己的谎言演下去，将这件事与自己撇清关系，同时又保下自己。
这，就是林渊的底气所在。他将自己置于苏清寒和柳烟儿这两个绝顶聪明的女人之间，利用她们彼此的忌惮和各自的需求，为自己创造出了一线生机。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人心，赌的是利益。
而他，己经将自己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这张赌桌之上。
……
神农峰，青云宗七十二主峰中，最为钟灵毓秀之地。
此峰终年西季如春，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无数珍稀的灵草灵药，在山间遍地生长，空气中都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药香。
峰顶之上，坐落着一座宏伟至极的宫殿，通体由温润的白玉砌成，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晕，正是丹堂的核心所在——神农殿。
此刻，神农殿外的广场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数百名身穿淡紫色丹堂服饰的弟子，正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有的在晾晒草药，有的在筛选药材，有的则三五成群，交流着炼丹心得。一派祥和而又繁忙的景象。
然而，这份祥和，却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冰蓝色剑光，悍然打破。
“咻！”
剑光撕裂长空，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森然寒气，没有丝毫减速，如同一颗冰蓝色的流星，径首落在了神农殿前的广场中央。
“轰！”
剑光落地，一股肉眼可见的寒霜，以落点为中心，瞬间朝着西面八方席卷开来。整个广场的温度，骤然下降了数十度，地面上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所有丹堂弟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骇然地望向了场中。
只见寒气散去，两道身影，显露出来。
为首的，是一名白衣胜雪、风华绝代的女子。她容颜绝美，气质清冷，宛如九天玄女下凡尘，只是那双本该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却覆盖着一层化不开的寒冰。
正是内门第一天骄，苏清寒！
而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穿普通外门弟子服饰的少年，面容清秀，神色却有些紧张，正是林渊。
“是……是苏师姐！”
“天啊，是冰月峰的苏清寒！她怎么会突然来我们丹堂？”
“好可怕的气息！她这是……来者不善啊！”
广场上的丹堂弟子们，瞬间炸开了锅。他们看着杀气腾腾的苏清寒，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脸上都写满了惊愕与不解。
苏清寒的威名，在整个青云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她向来深居简出，与丹堂更是素无往来。今日如此气势汹汹地闯上神农峰，究竟所为何事？
对于周围的议论声，苏清寒充耳不闻。
她那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落在了那座宏伟的神农殿大门之上。
她没有多说一句废话，朱唇轻启，声音不大，却蕴含着半步金丹境的恐怖威压，如同滚滚寒流，瞬间传遍了整个神农峰顶。
“丹堂柳烟儿何在？”
“出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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