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比警报尖啸更令人恐惧的死寂，笼罩了整个P3实验室。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设备短路后散发出的焦糊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黏稠感。时间仿佛被吴敬倒下的身体凝固了，所有人都成了这幅荒诞画卷中的雕塑。
唐清还保持着刺出匕首的姿势，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的脸上，顺着脸颊滑落，像一道滚烫的泪痕。她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瞳孔涣散，那里面没有复仇成功的狂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空洞。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的支撑，那个名为“复仇”的坐标，在这一刻轰然崩塌，让她的人生瞬间失去了方向。她赢了吗？她不知道。她只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零件的木偶，连站立都变得无比艰难。
林彦的目光则死死锁定在秦玥身上。他看着这个刚才还如同冰山女神般掌控一切的女人，此刻却失魂落魄地跪在血泊之中，双手因为疯狂的搜寻而沾满了吴敬的血。她那张永远冷若冰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一种混合着绝望、愤怒和恐惧的表情，让她看起来像一个输掉了全世界的赌徒。
“东西……东西不见了……”秦玥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在这片死寂中，却又清晰得如同雷鸣。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失焦的眼睛重新汇聚起骇人的寒光，像一头受伤的母狼，死死地盯住了唐清。
“你做了什么？”她的声音尖锐而嘶哑，充满了质问，“他在死前，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唐清茫然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搜！”秦玥没有再废话，一个冰冷的字从牙缝里挤出。
两名身穿“天平与利剑”作战服的女队员立刻上前，动作粗暴而高效地制住了还在失神中的唐清。她们无视唐清的挣扎，开始对她进行无死角的搜身，从作战服的口袋到靴子的夹层，任何一处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都没有放过。
林彦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向前一步，沉声说道：“秦主任，她只是个被仇恨驱使的普通人，不可能知道你们要找的东西。”
秦玥缓缓站起身，用一种审视货物的冰冷目光上下打量着林彦。“林支队长，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说话。”她的声音恢复了镇定，但那份镇定之下，是压抑到极致的疯狂。“从现在起，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属于最高机密。你们两个，作为目击者和重要嫌疑人，将由我们全权接管。”
她转向身边的副手，下达了一连串不容置疑的命令：“呼叫‘清道夫’小组，对现场进行最高级别的物理和信息清理，不留任何痕迹。将服务器硬盘和所有数据备份立刻转移，目标人物张国栋……评估生命体征，如果无法维持，就地进行人道处理。这两个人，”她指了指林彦和唐清，“分开关押，启动A级缄默规程，在我亲自审问之前，任何人不得与他们进行任何形式的接触。”
“人道处理？”林彦的瞳孔猛地一缩，“你们不能这么做！张国栋是受害者，也是重要证人！”
“证人？”秦玥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林彦，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你以为这只是一场国宝走私案？你看到的，不过是冰山附着在海面上的一层霜。张国栋的大脑己经被过载数据流彻底摧毁，他现在只是一具没有意识的躯壳，一个随时可能泄密的‘活体硬盘’。留着他，对谁都没有好处。”
这番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穿了林彦心中最后一丝对体制的幻想。秦玥所代表的力量，其行事逻辑己经完全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在他们眼中，没有对错，没有善恶，只有任务、利益和清除威胁。
“明白。”副手干脆利落地回应，随即开始通过加密频道传达指令。
几名队员走上前来，用特制的塑胶腕带反剪住林彦的双手，力道之大，让他的手腕瞬间传来一阵剧痛。他没有反抗，因为他知道那毫无意义。他只是冷静地，用自己最后的机会，贪婪地观察着现场的每一个细节。
他的目光扫过那张巨大的全息屏幕，上面庞大的走私网络图谱己经被切换成了一片刺眼的雪花。他看到那些外国专家被勒令双手抱头，蹲在墙角，脸上写满了恐惧。他看到张国栋被从椅子上解开，一个队员拿出了一支装有蓝色液体的注射器，正准备走向他。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吴敬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上。
吴敬仰面躺在地上，双眼紧闭，脸上那抹解脱般的微笑显得格外诡异。他的胸口，那个被唐清刺出的伤口，还在缓缓地向外渗着血。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任何异常。
但林彦毕竟是林彦。夏日微澜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那双勘破了无数罪案现场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个被所有人，包括陷入疯狂的秦玥，都忽略掉的细节。
吴敬的左手。
他的左手，并非自然地摊开，而是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态，死死地攥成了一个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呈现出一种缺血的苍白，仿佛在他的掌心之中，正紧紧地握着某个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这个发现像一道电流，瞬间贯穿了林彦的全身。
吴敬是主动求死。他迎上刀锋的那一刻，不仅仅是为了解脱，更是为了完成他最后的任务——用自己的死亡，将某个关键的“信物”，从秦玥这群猎人的眼皮子底下，安全地“锁”起来。而他自己的尸体，就是那把最坚固的锁。秦玥他们疯狂地搜遍了他全身的口袋和夹层，却唯独忽略了这个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式。
钥匙是什么？
林彦的脑中飞速运转。一个正常死亡的人，肌肉会松弛，拳头不可能攥得如此之紧。除非……有某种外力，或者某种特殊的装置，让他的手在死后依然能保持这个状态。
就在这时，两名队员架着林彦，从吴敬的尸体旁经过。
就是这个机会！
林彦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佯装脚下打滑，整个人“不小心”地摔向了吴敬的尸体。
“小心！”押解他的队员猝不及防，只能下意识地去拉他。
混乱中，林彦的右手，看似慌乱地在地上撑了一下，指尖却以快到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飞快地触碰了一下吴敬那只紧握的左拳。
冰冷，坚硬。
但更重要的是，在他的指尖划过吴敬手背的瞬间，他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磁力吸附的触感。那感觉一闪即逝，却足以让他做出判断。
吴敬的体内，或者说，他的左手掌骨之中，植入了某种东西！很可能是一个微型的磁性装置，它让吴敬的手在死亡的瞬间，就自动锁死，变成了一个无法从外部轻易打开的保险柜！
“起来！”
队员粗暴地将林彦从地上拽起。
“抱歉，地面太滑了。”林彦若无其事地说道，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但他的心中，却己是翻江倒海。
他找到了。
他找到了秦玥他们拼了命也想找到的“东西”的线索。那不是一件可以被搜出来的物品，而是与吴敬的尸体融为一体的，一个秘密。
另一边，唐清的搜身己经结束，一无所获。她像一个被抽掉灵魂的娃娃，被两名女队员押解着，走向另一条通道。她的眼神空洞，脚步虚浮，经过林彦身边时，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林彦知道，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把她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
“唐清！”他突然大声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唐清的脚步顿了一下，缓缓地回过头，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林彦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无比清晰，无比郑重的口吻说道：“记住你父亲给你留下的那方印章，记住那西个字——清源正本。”
唐清的身体，猛地一震。
清源正本。
那是父亲留给她最后的遗物，是开启《掘墓人》数据库的钥匙，也是她复仇之路的起点。林彦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用这种方式提醒她，绝不是无的放矢。
他在告诉她，游戏还没有结束。吴敬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敌人还隐藏在更深的黑暗里。父亲留给她的遗产，不是为了让她杀死一个棋子，而是为了让她拥有揭开最终谜底的力量。
那片死寂的，名为“空虚”的深渊，仿佛被投进了一颗石子。唐清涣散的眼神，重新开始聚焦。仇恨的火焰熄灭了，但另一簇更微弱，却更坚韧的火苗，在她的眼底深处，悄然点燃。
那，是求生的意志，和追寻真相的决心。
“带走！”秦玥的副手厉声喝道，显然对林彦这种公然“串供”的行为极为不满。
林彦和唐清，被押解着，走向了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没入了深邃而未知的黑暗通道之中。
在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刻，林彦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吴敬的尸体。
他知道，这具尸体，就是新的棋盘。
而那只紧握的左手，既是终结一切的锁，也是开启一切的，唯一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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