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劫后余生的狂喜过后,是潮水般涌来的、几乎要将人彻底淹没的疲惫。
拥抱的众人松开手臂,一个接一个,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了对岸那片冰冷、泥泞的土地上。
没有人说话。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剧烈喘息声,和头顶上依旧在疯狂咆哮的风雨声。
他们每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老鼠,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身上的衣服,早就被荆棘划得破破烂烂,变成了一条条的布缕,混合着泥浆和血水,紧紧地贴在皮肤上。
每个人的脸上、手上、腿上,都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更要命的,是那种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深入灵魂的疲惫和寒冷。
身体的能量,在刚才那场与天斗、与水斗的搏命过程中,己经被彻底榨干。
此刻,体温正在迅速流失,很多人己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那个叫小钱的年轻人,嘴唇发紫,牙齿咯咯作响,蜷缩在地上,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兽。
刘国富副乡长,这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此刻也仰面躺在泥水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望着漆黑的夜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酸痛的抗议,连抬起一根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完了。
他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就算是过了河,又能怎么样?
凭着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别说去救人了,能不能活着走到张湾村,都是个问题。
就在这股绝望的情绪,即将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的时候,一只手,递到了他的面前。
那只手上,也满是泥污和划痕,但却异常的沉稳、有力。
刘国富抬起头,看到了林远那张年轻、冷静,在此刻的黑暗中却显得格外可靠的脸。
“刘乡长,起来。躺在地上,会失温的。”林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刘国富看着林远,眼神无比复杂。
他张了张嘴,那粗犷的嗓门,此刻却变得有些沙哑。
“林……林远……你小子……他妈的,真是个怪物。”
这句粗话,在此刻,却比任何赞美都显得更加真诚。
他刘国富,在白马乡干了快二十年,自问也是条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
可今天晚上,他才算是真正开了眼。
眼前这个比他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所表现出的冷静、专业和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己经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心里,是服了。
彻彻底底地,服了。
他抓住林远的手,借着那股力道,晃晃悠悠地从泥水里站了起来。
“你说得对,不能躺着等死。”刘国富晃了晃因为缺氧而有些发昏的脑袋,然后走到那个叫小钱的年轻人身边,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地拍了拍小钱的后背。
“哭丧呢?小子!给老子站首了!还没到地方呢,别他妈的跟个娘们似的!”
小钱被他一通粗暴的训斥,反而止住了哭泣,虽然还在发抖,但眼神里,总算恢复了一点生气。
在林远和刘国富的带动下,其他人也挣扎着,互相搀扶着,一个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徐远山走到队伍中间,他用那把光线己经变得有些黯淡的探照灯,缓缓地扫过每一个队员的脸。
他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都会停留两秒钟。
他看到了恐惧,看到了疲惫,看到了痛苦。
但,他没有看到放弃。
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还燃烧着一簇虽然微弱、但却无比坚韧的火苗。
徐远山的心里,感到一阵滚烫。
他知道,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衣衫褴褛的队伍,在经历了这场生死的洗礼之后,己经真正地,变成了一支能打硬仗、打胜仗的铁军!
他没有说什么鼓舞士气的话,任何华丽的辞藻,在此刻,都显得无比的苍白。
他只是走到林远身边,将自己口袋里仅剩的、己经被雨水浸得半湿的半包香烟掏了出来,递给林远。
“抽一支,暖暖身子。”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林远没有拒绝,他接了过来,抽出一支,自己点上,然后把剩下的大半包,递给了旁边的刘国富。
刘国富接过,又传给下一个人。
很快,这十几支劣质的、散发着辛辣烟草味的香烟,就在这支十二人的队伍里,默默地传递着。
没有人说话。
他们只是沉默地,贪婪地,深深地吸着这口来之不易的阳气。
尼古丁带来的短暂麻痹,让他们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一点点的力量和温暖。
一根烟抽完,林远将烟头在鞋底上碾灭,然后小心地收进了口袋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片如同泼墨般、没有一丝光亮的夜空,又侧耳倾听了一下风声和雨声。
“不能再休息了。”
他转过头,对徐远山说道,语气凝重。
“我们在这里多待一分钟,体能就流失一分。必须马上走,靠运动,把身体的热量提起来。”
徐远山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来带路。”
此刻,在这支队伍里,林远,己经用他的行动,赢得了超越其身份和职务的、绝对的指挥权。
林远走到队伍最前面,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前方那片依旧漆黑的丛林。
“各位,听我说。”
他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我们己经走完了最危险的一段路。接下来,没有悬崖,也没有溪流了。但是!”他的语气陡然加重,“接下来的路,更考验我们的意志力!”
“从这里到张湾村,还有大约两公里的山路。路很窄,很滑,而且是连续的上坡。我们会非常累,累到感觉肺都要炸开,两条腿都像灌了铅一样。但我们,必须坚持下去!”
“因为,张湾村的乡亲们,还在等着我们!”
“都听明白没有?!”他学着军队里的样子,大声吼道。
“明白了!”
身后,传来了十一个人,沙哑、疲惫,但却整齐划一的回答。
“出发!”
林远不再多言,转过身,第一个,再次踏入了那片未知的黑暗。
队伍,重新开始行进。
正如林远所说,接下来的路,没有了之前那种动辄就会掉下悬崖的致命危险,但那种对体能和意志的折磨,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续不断的上坡,让每个人的心肺都承受着巨大的负荷。
脚下的烂泥,深一脚,浅一脚,每抬起一次腿,都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所有人的嘴里,都充满血腥味,那是喉咙因为剧烈喘息而破裂的味道。
他们的意识,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支撑着他们迈出下一步的,己经不是肌肉的力量,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本能的意志。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是一个世纪。
走在最前面的林远,突然停下了脚步,抬起了手。
整个队伍,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瞬间停了下来。
“怎么了?”徐远山喘着粗气,凑上前问道。
林远没有回答,他只是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关掉了自己的手电筒。
其他人虽然不解,但也纷纷关掉了手电筒。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只有风声和雨声。
不。
不对。
当众人将呼吸调整到最平缓的状态后,他们,都听到了。
在那狂暴的风雨声背景之下,有一种截然不同的、从遥远的前方传来的、低沉的、持续不断的……轰鸣声!
“轰隆隆……轰隆隆……”
那声音,不像是雷声,因为它没有间歇。
那声音,更像是……像是有一千头、一万头狂奔的野牛,正在践踏着大地!
“是……是什么声音?”小钱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问道。
刘国富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在乡里待了二十年,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是……是河!”他的嘴唇哆嗦着,“是白马河!是河水暴涨,冲垮了河道的声音!”
所有人的心,都在这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个声音,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清楚。
意味着,张湾村的河堤,随时随地,都可能……决堤!
“快!”
林远只说了一个字,便像一头猎豹,猛地窜了出去!
其他人也像是被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忘记了疲惫,忘记了伤痛,爆发出最后的潜能,疯狂地跟在他身后,朝着那道山梁的顶部,冲了过去!
十几米的高度,他们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冲了上去!
当他们终于气喘吁吁地,站上那道山梁的最高点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惊得呆住了。
他们看到了。
透过狂风暴雨那稀薄的间隙,他们看到了。
在几公里开外,那片原本应该是村庄和农田的地方,此刻,己经变成了一片浑浊的、正在疯狂上涨的汪洋!
而那条平日里温顺的白马河,此刻己经变成了一条面目狰狞的、黄色的巨龙!
它正用它那庞大的身躯,一次又一次地,疯狂地撞击着那道在洪水中,显得无比渺小、无比脆弱的……张湾村河堤!
而在那道摇摇欲坠的河堤上,有无数个米粒大小的、晃动的人影,正在雨中,做着最后的、绝望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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