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是大唐最大的‘千古奇冤’！”
当陈安最后一字落下，整个天镜空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声音与光线，陷入一片死寂的混沌。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唐太宗李世民这位刚刚还在为自己江山易主而心神激荡的帝王，此刻却像是被一道无形的九天神雷从头到脚狠狠劈中！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化作一片骇人的惨白。那双曾阅尽天下风云的龙目此刻瞪得，瞳孔深处是全然的茫然与崩溃。
“承……承干……”
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翕动着，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了这个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每每午夜梦回都会让他痛彻心扉的名字。
冤枉？
构陷？
这个结论比武媚娘称帝、比李唐江山旁落更让他无法接受！
因为后者是对他功业的否定。
而前者却是对他一生、对他作为一个父亲最沉重最残忍的审判！
“不……不可能！”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李世民的胸膛中爆发出来，带着血与泪的颤音。他猛地向前一步，双拳紧握，指甲深陷入掌心，死死地盯着陈安，仿佛要用目光将这个后世仙人撕成碎片。
“荒谬！一派胡言！”
“承干谋反人证物证俱在！铁案如山！是他与汉王李元昌、城阳公主的驸马都尉杜荷、吏部尚书侯君集等人往来勾结，私藏甲胄，豢养私兵数百，意图效仿朕的玄武门之事！这桩桩件件皆是他亲口画押承认！天下皆知！史书俱载！岂容你在此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李世民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凄厉。
他在咆哮。
他在质问。
他更像一个溺水之人，拼命地想要抓住最后一根名为“真相”的稻草，来证明自己没有错。
证明自己没有亲手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天镜之前，其余帝王们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逆转震得心神摇曳。
太子谋反自古以来便是天家第一等的惨剧与丑闻。
可若这谋反本就是一场冤案……那其背后所隐藏的黑暗与冰冷，足以让任何一位铁血帝王不寒而栗。
【汉武帝刘彻：……】
刘彻没有说话，只是他的弹幕空空荡荡地飘过。
然而所有人都仿佛能感受到这位同样因“巫蛊之祸”而错杀太子的雄主，此刻那感同身受的窒息般的痛苦。
【明太祖朱元璋：咱不管他是不是冤枉的。太子私自结交外臣，豢养私兵，这本身就是取死之道！就算没反心也离死不远了！这规矩坏不得！】
朱元璋的弹幕依旧冷酷而现实。在他看来皇权不容任何挑战，哪怕只是一丝潜在的威胁都必须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魏武帝曹操：呵呵，有意思。人证物证俱在，本人也画押承认。若这都能是构陷，那这盘棋下得可就太精彩了。】
曹操的兴趣显然己经被完全勾了起来。他更在意的是这构陷背后那鬼神莫测的权谋手段。
面对李世民的咆哮，面对诸位帝王的惊疑。
陈安的神色却依旧平静。
那平静之中甚至带着一丝对李世民的怜悯。
“唐太宗，你说的都对。”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你所说的那些罪证确实都存在。李承干也确实都承认了。”
“但是……”
陈安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那个自幼便聪慧仁孝，被你寄予厚望，被满朝文武赞为‘宗庙社稷之主’的嫡长子，会一步步走到那个地步？”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连杀一只鸡都会于心不忍的皇太子，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丧心病狂’，要去谋反杀掉自己那被誉为千古明君的父亲？”
陈安的两个问题如两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李世民的心上。
是啊……
为什么？
这个问题也曾困扰了他无数个日夜。
他想不通。
他只能将一切归咎于李承干那条瘸了的腿。
“是因为他的腿！”李世民的声音沙哑地说道：“他坠马伤了足疾，不良于行。自此之后他便性情大变，自暴自弃，以为朕会因此厌弃于他……”
这是他为自己也为天下人找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一个因为身体残疾而心理扭曲的废太子故事。
然而陈安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腿疾只是诱因。真正将他推入深渊的是你唐太宗。”
“是你这位太过完美的父亲！”
陈安此言一出，李世民再次如遭雷击，愣在了当场。
“你李世民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开创贞观之治，被尊为天可汗。你是大唐最耀眼的太阳。”
“而李承干作为你的嫡长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放在了这轮太阳之下，接受着最严苛的审视。”
“他必须完美。他不能有任何瑕疵。”
“他五岁便被立为太子。你为他请来了全天下最好的老师。陆德明、孔颖达、于志宁、杜正伦、魏征……一个个都是当世大儒，国之栋梁。”
“他们用最严格的儒家标准来教导他、规范他。”
“他就像一个被精心制作的完美陶坯。被所有人寄予厚望，要将他烧制成和你一样，甚至比你更加完美的瓷器。”
“可是你们都忘了。”
“他首先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少年。”
光幕之上画面开始流转。
年幼的太子李承干在东宫之中日复一日地苦读经史。
他的身边永远围绕着表情严肃的老师。
他的一言一行都要符合储君的规范。
他没有童年。
他的世界里只有无尽的课业，和父皇那殷切而又沉重的期望。
“首到那场坠马意外的发生。”
“他的腿瘸了。”
“那个完美的陶坯出现了一道无法修复的裂痕。”
陈安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
“从那一刻起，他在你和所有人的眼中都不再完美了。”
“他开始恐慌，开始自卑。他怕你会抛弃他。他怕自己会失去那顶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的太子冠冕。”
“于是他开始用一种最笨拙也最叛逆的方式，来宣泄他内心的痛苦与压抑。”
光幕中瘸了腿的李承干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
他开始迷恋上突厥人的文化。
他在东宫里穿着突厥的服饰，说着突厥的语言，甚至模仿突厥可汗支起帐篷，假装死去，让手下人为他哭丧。
他宠幸一个名叫“称心”的俊美乐童，与他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这些在李世民眼中看来是荒唐、是堕落、是不堪为储君的铁证！
“唐太宗，你看到这些你勃然大怒。”
“你斥责他辱没了皇家的颜面。”
“你下令杀死了那个乐童称心。”
“你以为你是在挽救他，是在将他拉回正轨。”
“但你错了。”
陈安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
“你亲手斩断了他最后的情感寄托。你亲手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彻底堵死！”
“你让他感到了绝望！”
李世民看着光幕中那个在得知称心死讯后，抱着乐器痛哭失声，甚至在东宫为他立冢树碑的儿子，心被狠狠地揪住了。
他第一次从另一个角度看到了儿子的痛苦。
那不是荒唐。
那是一个少年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唯一的精神避难所。
而他却亲手摧毁了它。
“所以他恨你吗？”李世民的声音干涩地问。
“不，他不恨你。”
陈安摇了摇头。
“他只是怕你。怕得要死。”
“因为就在他最惶恐最无助的时候，一个比他更完美、更像你的弟弟出现了。”
光幕之上，另一个丰神俊朗、气度不凡的皇子出现在了画面中。
他是魏王李泰！
他聪明绝顶，才华横溢，深得李世民的喜爱。
他编纂了煌煌巨著《括地志》。
他每次入朝都会用最恭敬、最孺慕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皇。
他是朝野上下公认的另一个完美的皇位继承人选。
“唐太宗，你对这个儿子宠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你为他开设文学馆，任其自选官属。”
“你给他的赏赐甚至超过了太子李承干的规格。”
“你的这些行为释放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那就是太子是可以被取代的！”
陈安的声音如同一把尖刀，剖开了李世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内心。
是啊……
他对青雀（李泰小名）的喜爱是毫不掩饰的。
他确实动过易储的念头。
而他的这份偏爱对于本就岌岌可危的太子李承干而言，无异于催命的符咒！
“于是，一场围绕着储君之位的惨烈斗争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而你唐太宗在这场斗争中既是高高在上的裁判。”
“也是那个亲手点燃了导火索的罪魁祸首！”
陈安的指控毫不留情。
李世民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无从辩驳。
“一个日渐被父皇冷落，内心充满不安的瘸腿太子。”
“一个圣眷正浓，野心勃勃，又最擅长伪装自己的天才皇子。”
“唐太宗，你现在还觉得这场‘谋反案’真的像你看到的那样简单吗？”
陈安盯着失魂落魄的李世民，缓缓地抛出了那个最致命的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所有关于太子承干谋反的证据最初都是从何而来？”
“你有没有想过是谁在你耳边日复一日地用最巧妙的方式，暗示着太子的‘不臣之心’？”
“你有没有想过谁才是这场兄弟相残的悲剧中最大的受益者？”
一连三问，问问诛心！
李世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魏王李泰那张平日里看起来无比孝顺恭敬的脸。
一个让他不敢深思的恐怖念头破土而出。
不可能……
青雀他怎么会……
“没错。”
陈安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声音给出了最终的答案。
“构陷太子承干谋反的幕后黑手。”
“正是你最引以为傲的另一个好儿子。”
“魏王李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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