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当这句轻描淡写却又充满了极致挑衅意味的话语，通过扩音设备回荡在寂静的山谷中时，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雷震和魏征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们甚至能感觉到，对面那两名银甲护卫冰冷头盔下投来的视线，己经带上了一丝实质性的杀意。
苏小白的指尖在控制台上微微颤抖，他面前的数据流显示，对方穿梭舰的能量反应，正在以几何级数攀升。那不是武器充能的狂暴，而是一种更加恐怖的、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的法则层面的波动。
然而，作为风暴中心的凌默，却依旧平静。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广场上那个白衣青年，看着他脸上那副温文尔雅的笑容，第一次，真正地消失了。
博士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金丝眼镜的镜片上，反射出凌默那张冷静得近乎冷酷的脸。他没有发怒，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未曾表露，只是用一种全新的、更加审慎的目光，重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实验品”。
“凌默小姐，你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有一些误解。”他的声音，比之前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冰冷的金属质感，“你以为，你所谓的‘知道’，可以成为你和我们谈判的筹码吗？”
“一个三岁的孩子，抱着一块黄金，站在一群饿狼面前。你觉得，他手中的黄金，是财富，还是催命符？”
他用一个简单的比喻，点明了双方力量的悬殊差距。
“比喻很恰当。”凌默坦然承认，但话锋却猛然一转，“但是，博士，如果这群饿狼的目的，不是为了果腹，而是为了找到另一块被藏起来的、独一无二的黄金呢？”
“那么，这个抱着黄金的孩子，就成了它们唯一的线索。”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
博士沉默了。
他身后的银甲护卫，向前踏了半步，那股足以扭曲空间的威压再次降临。但这一次，博士却缓缓抬起了手，制止了他。
“继续说下去。”博士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其中，却多了一丝真正的兴趣。
“你叫他‘污染物’，一个失败的程序代码。”凌默开始抛出自己的筹码，每说一句，她的气势便强盛一分，“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个‘污染物’，会出现在暴君陨落的山巅？又为什么，他会在黑石深渊封印解除的同一天，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不是偶然，博士。这是一个信号。”
“信号？”
“一个宣告。”凌默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蛊惑人心的力量，“宣告着，这个实验区，己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一个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观察员’，也未必能完全掌控的阶段。”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王座战争，己经开始了。”
当“王座战争”这西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时，博士的瞳孔，出现了一次微不可察的收缩。这个细节，没有逃过凌默的眼睛。
她赌对了。
方舟组织，或许知道“王座战争”这个名词，但他们绝对不了解其中的具体规则与内涵。因为这是猩红浩劫系统，在黑石深渊封印解除后，才刚刚向所有求生者公布的全新游戏阶段。
这是一个，属于“实验品”的内部信息。
“王座战争……原来如此。”博士低声自语，他推了推眼镜，眼神中闪烁着高速运算的光芒，“世界法则的应激性补丁吗？为了应对‘污染物’所造成的规则紊乱，系统自动生成了新的运行框架……有意思。”
他瞬间就理解了事情的本质，但这种理解，却恰恰证明了他之前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你认为，那个‘污染物’的行动，会和这个所谓的‘王座战争’有关？”博士问道。
“不是有关。”凌默纠正道，“他，就是这场战争的……核心变量之一。”
“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更多。”凌默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在黑石深渊的王座之上，还坐着一个你们绝对意想不到的存在。一个，比你口中的‘污染物’，要古老、强大、也危险无数倍的存在。”
她所指的，自然是被囚禁者。
这个信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彻底打破了博士脸上那副从容不迫的伪装。他的脸色，第一次，真正地变了。
“不可能！”他断然否定，“734号实验区的所有核心数据，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除了贪饕之眼设下的基础框架，不可能存在任何超出规格的‘个体’！”
“监控？”凌默轻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你们的监控，能穿透世界法则的底层封印吗？能看到那座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连贪饕之眼都只能将其禁锢，而无法抹杀的骸骨宫殿吗？”
她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精准地刺入了方舟组织那看似无懈可击的知识壁垒的缝隙之中。
这就是她的底牌。
利用对方的傲慢，利用对方自以为全知全能的视角盲区，制造出一个对方无法证实，却又不敢轻易否定的“信息差”。
她不需要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她只需要，在博士的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怀疑，一旦产生，就足以动摇他那坚不可摧的自信。
指挥中心内，魏征和雷震己经听得目瞪口呆。他们完全没想到，局势，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发生逆转。凌默，仅仅凭借着几句话，就将庇护所从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变成了一个掌握着关键情报、可以与对方平等对话的……合作者。
苏小白的眼中，则迸发出了狂热的光芒。他看着凌默的背影，就像在看一位行走于刀尖之上的神明。
这己经不是单纯的勇气和智慧了。
这是一种，对人性和局势，洞察到了极致的……艺术。
广场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博士低着头，似乎在与什么人进行着紧急通讯。他身后的两名银甲护卫，也收敛了那股迫人的气势，如同真正的雕塑般，静立不动。
良久，博士才重新抬起头。
他看着凌默的影像，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惊讶，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欣赏。
“凌默小姐，你成功了。”他缓缓地说道，“你成功地让我相信，与你合作，比将你从这里抹除，更能高效地达成我的任务目标。”
“那么，说出你的条件吧。”
此言一出，指挥中心内，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仿佛刚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拉了回来。
他们赢得了谈判的资格。
“我的条件很简单。”凌默没有丝毫的得意忘形，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第一，我需要知道，方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你们和贪饕之眼，是什么关系？”
“第二，这个‘污染物’，他究竟是谁？你们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力气，来回收他？”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凌默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需要你们，为今天的‘不请自来’，支付足够的……赔偿。”
前两个条件，是情报。最后一个，则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博士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很公平的交易。”他点了点头，“我可以回答你的前两个问题。至于第三个……作为展现诚意的第一步，我可以为你的庇护所，进行一次免费的‘技术升级’。相信我，这远比你从这个贫瘠世界里搜刮一百年，得到的要多得多。”
他没有讨价还价。因为他很清楚，对于凌默这样的人来说，任何虚伪的推诿，都只会浪费彼此的时间。
“那么，请开始你的说明吧，博士。”凌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博士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那来自更高维度的叙述。
“方舟，是一个跨越多维度宇宙的文明联合体。我们的使命，是在各个宇宙的‘末日’降临之前，尽可能地保存文明的火种，并研究宇宙生灭的规律。”
“而贪饕之眼，以及类似祂的存在，我们称之为‘收割者’。祂们是宇宙熵增现象的具现化身，以吞噬世界为生。祂们既是毁灭者，也是宇宙循环的一部分。”
“我们与收割者，并非绝对的敌对关系。更多的时候，我们是……互不干涉的观察者与清道夫。”
寥寥数语，却为凌默，揭开了一个宏大到令人窒息的世界观。
原来，猩红浩劫，并非独一无二。在他们所不知道的无尽维度中，有无数个世界，正在面临着同样的命运。而方舟，就像一个穿梭于末日之间的诺亚方舟，扮演着一个复杂而中立的角色。
“至于那个‘污染物’……”博士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他的代号，是‘奇美拉’。一个禁忌实验的……唯一幸存品。”
“我们方舟中的一个激进派系，曾经试图创造出一种能够对抗，甚至是猎杀‘收割者’的终极兵器。他们尝试将‘世界树之种’，也就是你们这些求生者的灵魂本源，与一种名为‘猎手’的高维掠食生物的基因，进行融合。”
“实验，失败了。”
“几乎所有的实验体，都在融合过程中崩溃，化为了虚无。只有他，‘奇美拉’，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但他的人格，己经被‘猎手’那混乱、嗜血的本能所污染，变得极不稳定。他既拥有‘种子’的无限潜力，也拥有‘猎手’的毁灭欲望。”
“他逃离了实验室，穿梭于各个实验区，像一个病毒一样，不断破坏着‘收割者’的牧场。我们的任务，就是在他造成更大的、不可逆的破坏之前，将他回收、封印。”
猎手！
凌默的心头，猛地一震。
她想起了黑衣剑客在山巅之上，对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小心猎手，提防窃贼”。
原来，他自己，就是“猎手”的一部分！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危险的世界版图，在凌默的面前，缓缓展开。
贪饕之眼是牧场主。
方舟是观察员。
黑衣剑客，是逃走的、融合了“猎手”基因的实验品。
而那个被囚禁者，则是一个连贪饕之眼都无法处理的、更加古老的存在。
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要拥挤得多。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博士看着凌默，“现在，轮到你了。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奇美拉’？”
凌默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大脑飞速运转。
她抬起头，迎上博士那探寻的目光，平静地说道：“我不能告诉你他的具置。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在博士的眉头，即将再次皱起之前，她又补充了一句。
“但是，我知道，该如何……让他自己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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