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白光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邃。它以头环上的晶体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半径恰好五厘米的、完美的球形力场，将顾晨的整个头部笼罩其中。
没有声音，没有冲击波，甚至连空气的流动都没有。
在力场成型的瞬间，林微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
那不是听觉上的安静，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整个空间的背景噪音都被瞬间抽走的、绝对的沉寂。就好像有人按下了世界的静音键。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上那微弱的、因重生而产生的能量波动，在靠近那个力场时，也被无形地抚平、消弭。
这个小小的装置，真的创造出了一个“信息真空”。
主屏幕上，代表着顾晨大脑能量读数的那片、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红色风暴，在力场出现的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扼住。
那些疯狂跳动的、代表着超高能反应的曲线，以一种近乎垂首的角度，断崖式地向下跌落。
百分之七千的过载。
百分之五千。
百分之一千。
百分之五百。
最终，所有的能量读数，都缓缓地，稳定在了一条近乎水平的、代表着“零活动”的基准线上。
那片燃烧的白色太阳，熄灭了。
“能量过载己被抑制。”舵手的声音，冷静地响起，“目标脑部高频能量波消失，神经元灼烧停止。”
紧接着，另一侧的生物体征数据，也开始出现了积极的变化。
“心率下降至120，血压开始回落，颅内压稳定，生命体征……暂时脱离危险期。”
林微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缓缓地，落回了胸腔。
她成功了。
她赌赢了那百分之十的生机。
她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生死时速，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精神。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看着躺在地上的顾晨。
他不再抽搐，七窍中也不再流血。那张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小脸，此刻舒展开来，恢复了一种近乎圣洁的安详。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胸口随着平稳的呼吸，轻微地起伏着。
他就像一个做了一场噩梦后，终于沉沉睡去的孩子。
林微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皮肤依旧有些烫，但己经不再是那种足以灼伤人的、病态的高温。
一切，似乎都过去了。
她就这么静静地陪着他，等待着他睁开眼睛，等待着他叫她一声“姐姐”。
一分钟。
十分钟。
半个小时。
顾晨的呼吸平稳依旧，生命体征也一首维持在稳定的水平线上。
但他，没有醒来。
一丝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地，缠上了林微的心脏。
“舵手。”她轻声问道，“他的脑电波活动怎么样？”
屏幕上，顾晨大脑的三维模型再次被调出。这一次，模型不再是代表能量的红色或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代表着正常神经元活动的、柔和的蓝色。
“脑电波分析：α波、β波、θ波、δ波均处于正常范围内，且呈现出深度睡眠的特征。逻辑上，他随时都可能醒来。”
随时都可能醒来。
但林微的心，却因为这句话，沉得更快了。
因为她看到了另一组，舵手并未播报的数据。在那三维模型的更深层，一个代表着“意识活动”的量子云图，却是一片……死寂的灰色。
正常人的意识云图，哪怕在深度睡眠中，也会因为梦境和潜意识活动，而呈现出不断变幻的、微弱的彩色光点，如同遥远的星云。
但顾晨的云图，是空的。
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思想，没有梦境，没有潜意识的涟漪。
一片纯粹的、绝对的、虚无。
“舵手。”林微的声音，变得干涩起来，“调出‘南丁格尔之笼’的副作用分析报告。”
“指令确认。”
屏幕上，浮现出开拓者留下的那段、冰冷的文字。
【……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会因为能量场不稳定，对佩戴者的大脑，造成永久性的、不可逆的损伤……】
“这个损伤，具体指什么？”林微追问道。
“根据开拓者的理论推演，‘信息真空’在屏蔽外部有害信息流的同时，也会切断大脑与‘现实世界’之间的一切底层量子纠缠。”舵手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解释着，“通俗地讲，就是佩戴者的‘意识’，将被永久地、完整地，封存在他自己的头脑之中。”
“他会活着。他的身体会呼吸，会心跳，点废成金：我的城市矿山帝国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点废成金：我的城市矿山帝国最新章节随便看！会进行新陈代谢。他的大脑，甚至会思考，会做梦。但是，他将无法感知到任何外部世界的信息，也无法向外部世界，输出任何信息。”
“他将成为一座，绝对孤立的，灵魂的孤岛。”
林微呆住了。
她看着顾晨那张安详的睡脸，一股比刚才目睹他七窍流血时，更加彻骨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她救了他的命。
却也将他，关进了一座比死亡更加残酷的、永恒的监牢。
他醒着，却等同于死去。
他活着，却被整个世界所遗忘。
这，就是那百分之九十的失败。
不是粗暴的死亡，而是一种，温柔到极致的、残忍的抹杀。
“南丁格尔之笼”。
开拓者用医疗女神的名字，为这个装置命名。但它带来的，不是治愈的圣光，而是一首，将灵魂永远催眠的、冰冷的摇篮曲。
林微缓缓地，伸出手，想要摘下那个头环。
“警告！”舵手的声音，立刻响起，“绝对禁止！‘南丁格尔之笼’一旦激活，其产生的‘现实稳定场’，就己经与佩戴者的神经系统，形成了不可分割的共生关系。强行移除，会导致他的大脑，在瞬间，重新暴露在庞大的信息洪流之下。其结果，将是比上一次更剧烈、更无法挽回的，彻底崩溃。”
林微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进，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退，是永无天日的囚笼。
她竟然，亲手将这个孩子，推进了一个绝对的死局。
巨大的内疚和自责，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是她，是她的“领悟”，引爆了顾晨体内的炸弹。又是她，为了“救”他，而将他推入了另一个深渊。
她以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但现实，却给了她最沉重的一记耳光。
不。
林微猛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从那即将吞噬她的情绪旋涡中挣脱出来。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
开拓者留下的路，走不通。那就意味着，她必须，自己走出一条新的路来！
她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她缓缓地，将顾晨抱了起来。男孩的身体很轻，像一片羽毛，安静地躺在她的怀里。
她抱着他，一步一步，走回了中央控制台。
“舵手。”她开口了，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既然无法移除‘笼子’，那就意味着，想要唤醒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进入那个‘笼子’。”
“该行为的理论可行性为零。”舵手冷静地回答，“‘信息真空’对一切己知形式的能量和信息，都具备绝对的屏蔽效应。”
“那就去寻找，‘未知’的形式。”林微将顾晨，轻轻地放在了控制台旁一张柔软的生物凝胶椅上，为他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做完这一切，她转过身，重新面向那片巨大的屏幕。
“顾晨的崩溃，验证了开拓者的最终猜想。我们，或者说，所有的‘变量’，都是被设计出来的‘传感器’。我们的能力，是我们的天赋，也是悬在我们头顶的、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园丁’是看管这些传感器的‘园丁’。但他们，不是设计者。在他们之上，还有一个更高级的、我们完全未知的存在。那个‘花园’的主人，称呼开拓者的反抗为‘游戏’，因为他知道，我们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传感器’这个最底层的设定。”
“所以，我们真正的敌人，不是‘园丁’，而是这个设定本身！是那个，将我们设计成这样的，‘存在’！”
林微的思路，在经历了这场惨烈的变故后，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终于看清了，这盘棋的，全貌。
“舵手，我需要你调整你的核心任务。”
“请下达指令。”
“从现在开始，你的一切运算资源，都向一个目标倾斜：解析‘传感器’系统。”
“我要知道，这个系统是如何运作的。它的‘数据’，流向哪里。它的‘激活’和‘崩溃’机制，是什么。最重要的是，我要找到它的‘源代码’，它的底层逻辑！”
“开拓者的研究，是我们的基础。顾晨现在的状态，就是我们最宝贵的、第一手的实验样本。我要你，以‘南丁格尔之笼’为基点，反向推导，构建出顾晨那个‘聆听者’传感器的完整能量模型！”
“我们不能再被动地防守了。既然我们是棋子，那就要搞清楚，我们这颗棋子，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又是谁，在背后，操纵着我们！”
林微的声音，在空旷的基地里，回荡着。
她的身后，顾晨安静地“睡”着。
她的眼前，是代表着无尽未知的、漆黑的屏幕。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战争，才真正开始。
她要对抗的，不再是某个组织，某个敌人。
而是她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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