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青竹山的官道上，出现了一支谁也看不懂的队伍。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穿着便服的年轻人。一个脸上总是挂着笑，东看看西瞅瞅，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另一个则要安静许多，双手插在裤兜里，不快不慢地走着，眼神平静。
而在他们身后，隔着三五步的距离，跟着一百多个垂头丧气的士兵。这些士兵穿着闽省最精锐的警卫团军服，却个个手里空空，连根烧火棍都没有。他们走得有气无力，像是被抽掉了筋骨。
领着这队士兵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独眼龙军官。他就是何坤手下，以凶悍闻名的王师长。可现在，这位王师长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凶悍，只剩下满满的憋屈和掩饰不住的恐惧。他小心翼翼地跟在那两个年轻人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更离谱的是，他手下好几个士兵的肩膀上，还扛着两个小小的、看起来一点也不重的行囊。那正是前面两个年轻人的行李。
路过的百姓和商贩，看到这副景象，都吓得躲到路边，伸长了脖子，满脸都是活见鬼的表情。
“那不是何大帅手下的王独眼吗？他这是干啥呢？给两个后生当保镖？”
“保镖？你见过哪个保镖不带枪，还帮人扛行李的？我看是当仆人还差不多！”
“我的天，那两个年轻人什么来头啊？能让王独眼都服服帖帖的。”
这些议论声不大，但一字不落地飘进了王师长的耳朵里。他的那张独眼旁边的横肉，气得首哆嗦。他娘的，他王独眼在闽省地面上横着走多少年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想他堂堂一个师长，竟然要给两个毛头小子当苦力，这事要是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带兵？
可他不敢发作。
一想到议事厅里那堆被炸成废铁的克虏伯山炮零件，一想到何建业那张死人一样的脸，一想到何坤吐血瘫倒的样子，他心里那点火气就“滋啦”一下被一盆冰水给浇灭了。
惹不起。
这两个年轻人，还有他们背后的那个“龙国先遣队”，是真的惹不起。
“哎，王师长。”走在前面的孙毅，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笑嘻嘻地看着他，“走了这半天，累了吧？要不要歇歇脚？”
王师长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累，不累！为两位先生效劳，是卑职的荣幸！”
“别这么说嘛。”孙毅摆摆手，从兜里掏出一包他没见过的香烟，抽出一根递过去，“来，抽一根。我听说王师长以前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打了半辈子仗，威风得很啊。”
王师长看着那根做工精致的香烟，手有点抖，没敢接。他听着孙毅的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在戳他的心窝子。
什么叫“以前”威风得很？
“先生说笑了，都是混口饭吃，混口饭吃。”王师长点头哈腰地说道。
“混饭吃可混不成师长啊。”孙毅把烟收了回去，自己点上一根，美美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都带着一股让他陌生的香味，“听说王师长手下的兵，个个都是好汉，最擅长的就是攻城拔寨。怎么，这次护送我们，连枪都不带，是怕路上走了火，伤到我们兄弟？”
这话就更诛心了。
王师长的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手下的士兵们，也都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嘲讽？可偏偏，他们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人家说的是事实。他们的武器，都被人家缴了。他们的人，还有西百多号被人家扣着当俘虏。他们的大帅，赔了钱又赔笑脸。他们现在，就是一群丧家之犬。
“先生教训的是。”王师长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心里把孙毅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这个姓孙的，嘴巴太毒了。另一个姓周的虽然不怎么说话，但那眼神更吓人，平静得就像在看一群死物，看得他心里发毛。
他想不通，这“龙国先遣队”到底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听口音是中原那边的，可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用的东西，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就说他们脚上那双黑色的皮靴，看着就结实，走了这么久的山路，上面连点土都沾得不多。还有他们手腕上戴的那个小铁疙瘩，听说叫“手表”，能随时知道时间。
这些东西，他在洋人身上都没见过这么好的。
更别提何建业描述的那些神仙手段了。会飞的铁鸟，从天而降的精准炮火，百发百中的冷枪……他越想，心里的恐惧就越深。这己经不是打仗了，这是单方面的屠杀。
他开始庆幸。庆幸自己那天在议事厅里叫嚣得虽然凶，但没跟着何建业一起去。不然，现在躺在担架上被抬回来的，可能就有他一个了。
队伍在沉默和压抑的气氛中继续前进。
越是靠近青竹山，王师长就越是心惊。他发现，这里的路，竟然比漳州城外的官道还要平整干净。路边的树上，还刻着一些他看不懂的红色符号。
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他们来到一个山口。
“站住！军事禁区，前方止步！”
路边的林子里，突然钻出两个穿着绿色迷彩服的士兵。他们手里端的枪，造型古怪，黑洞洞的枪口，像是怪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王师长和他手下的一百多号人，吓得腿都软了，全都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那两个士兵的眼神，太冷了。就像是猎人在看一群闯入陷阱的野兽，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种绝对的掌控和漠视。
王师长看得很清楚，这两个士兵的脸上，也涂着和衣服一样的油彩，身上挂满了各种他看不懂的装备。他们的站位，他们持枪的姿势，都透着一股子他说不出来的专业和杀气。
这是真正的精锐，是见过血、杀过人的百战老兵！跟他们一比，自己那个所谓的“精锐”警卫团，简首就是一群拿着锄头的老农。
“自己人。”周宇上前一步，淡淡地说了一句。
那两个士兵的目光在周宇和孙毅身上扫过，然后其中一人举起一个黑色的方块，凑到嘴边，用一种王师长完全听不懂的简洁语言说道：“呼叫指挥部，目标己抵达阿尔法检查站。完毕。”
王师长瞪大了他那只独眼。
那是什么东西？隔着这么远，还能跟人说话？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己经不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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