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沙溪渡的土路被踩得稀烂，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火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何建业坐在颠簸的军用卡车驾驶室里，身体随着车子的晃动而起伏，但他的腰杆挺得笔首。他身上是一身崭新的、没有军衔的军官服，布料硬挺，和过去他穿的那些毛呢料子完全不同，却让他感觉更有力。
一个多月，仅仅一个多月。
他从一个阶下囚，变成新兵，再到现在，成了这支全新部队“保安团”的代理团长。车斗里，坐着他亲手带出来的第一营的五百个弟兄。
何建业从后视镜里能看到他们年轻而又紧张的脸。这些兵，大部分是附近招来的农家子弟，还有一小部分是他过去警卫团的老部下，以及一些和他一样，对旧军队彻底失望的青年军官。
他们和自己一样，都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的改造。
“团长，前面就快到了。”开车的，是陈默派给他的参谋长，一个叫李响的先遣队老兵。李响年纪不大，看着也就二十五六岁，但脸上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他开车技术极好，在这种烂路上，卡车依旧保持着一个不慢的速度。
“嗯。”何建业应了一声，目光投向远方。
他心里其实也紧张。这是保安团的第一战，也是陈默给他的第一个考验。他知道，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陈默在看，青竹山基地的所有人在看，甚至他那些新招来的兵，也在看他这个“前朝”的团长，到底能不能带他们打一场不一样的仗。
他不能输，更不能丢人。他丢的不是自己的脸，是陈默的脸，是这支新军队的脸。
“紧张了？”李响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沉默，开口问道。
“有点。”何建业没有掩饰，“我带了十几年兵，打的仗不少，但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以前打仗，是为了大帅，为了地盘，为了饷银。赢了喝酒吃肉，输了……也就输了。可这次不一样。”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干涩：“这次，我是为了一口气。为了向所有人证明，我们走的这条路，是对的。”
李响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团长，别想太多。指挥官让我们来，不是让我们来送死的。我们的任务是稳住防线，收拢败兵，给主力抵达争取时间。记住我们训练时教的，相信我们的武器，相信我们的士兵，更要相信你自己。”
何建业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啊，他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有先遣队提供的精良武器，有充足的后勤补给，还有一整套全新的战术思想。
卡车车队在距离前线还有几公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全员下车！五分钟内，整理装备，检查弹药！以连为单位，快速集合！”
随着何建业一声令下，车斗里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没有丝毫的慌乱，动作迅速而有序，哗啦啦地跳下车，检查自己手里的德制步枪，整理身上的弹药包和水壶。那些由先遣队老兵担任的连排长们，正在大声地发出指令，声音清晰有力。
五分钟不到，一支五百人的步兵营，就己经在路边列队完毕。军容整齐，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他们身上军装的猎猎声。
何建业看着眼前的队伍，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豪感。这才是军队该有的样子！纪律严明，令行禁止！
就在这时，从前方的阵地那边，跌跌撞撞地跑来几个穿着破烂军装的士兵。他们看到何建业这支整齐的队伍，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惊恐和慌张。
“快跑啊！别往前了！刘存厚的炮队太他娘的猛了！我们师座都顶不住了，前面都快死光了！”为首的一个老兵油子，扯着嗓子喊道，一边喊一边想从他们队伍旁边绕过去。
“站住！”何建业的警卫员，一个同样是老兵出身的排长，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们。
“干……干什么？”那老兵被吓了一跳，看着眼前这些精神面貌完全不同的士兵，有些发怵。
何建业走了过去，看着他们几个，问道：“你们是哪个部分的？你们的师长是谁？”
“我们是王师长的兵……阵地守不住了，弟兄们都散了……”老兵结结巴巴地回答。
“胡说！”何建业厉声喝道，“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阵地还在，你们就敢当逃兵？你们的长官呢？”
那几个逃兵被他身上那股久经沙场的威势镇住了，一个个低下头，不敢说话。
何建业心里清楚，这就是王师长那边演的戏。但他必须要把自己的戏也做足。
“李参谋长，”何建业转头对李响说，“把他们几个先看起来，派人给他们弄点吃的喝的，等我们安顿好了再处理。告诉弟兄们，从现在开始，任何敢于后退的，无论是谁，一律按逃兵论处，就地枪决！”
“是！”李响应道。
那几个逃兵听到有吃的，又看到这支部队杀气腾腾的样子，也不敢再跑，乖乖地被带到了一边。
“全营注意！目标，前方一号高地！跑步前进！”
随着何建业的命令，保安团第一营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着炮声隆隆的沙溪渡前线开去。作者“杨树林林”推荐阅读《民国僵尸？我反手请祖国火力超度》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越靠近前线，景象越是凄惨。路上随处可见被遗弃的武器、弹药箱，还有一些来不及运走的伤兵，躺在路边呻吟。空气中的硝烟味越来越浓。
当他们抵达所谓的前沿阵地时，何建业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哪里还有阵地的样子？所谓的战壕，就是几道浅浅的土沟，到处都是炮弹炸出的大坑。一些残存的士兵，三三两两地躲在坑里，脸上全是黑灰和恐惧。士气，己经完全崩溃了。
一个穿着师级军官服饰的独眼龙，正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指挥部里大发雷霆，正是王师长。他看到何建业的部队开上来，先是装作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援军？你们是哪部分的援军？”王师长几步跑了过来，抓住何建业的胳膊。
“青竹山保安团，奉陈指挥官之命，前来协同防守！”何建业立正回答。
“好！好啊！来得太及时了！”王师长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何……何团长是吧？快！快让你的人进阵地！刘存厚的下一波攻击马上就要来了！”
何建业扫了一眼那些所谓的“阵地”，眉头紧锁。这种豆腐渣工程，怎么守？
他没有理会王师长的催促，而是转身对自己的部下下令：“一连、二连，立刻以班为单位，散开！构筑标准散兵坑！三连，重机枪排，在两翼高地建立交叉火力点！迫击炮排，立即测算射击诸元，准备进行火力压制！通讯兵，架设电台，保持与后方联系！”
一道道命令清晰地传达下去。保安团的士兵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没有进入那些浅沟，而是在军官的指挥下，用随身携带的工兵铲，飞快地挖掘起了标准的单兵掩体。机枪手们则扛着沉重的马克沁重机枪，跑向两侧的制高点。
王师长和他手下的那些军官们，都看傻了。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打仗的。援军到了，不应该是赶紧填进战壕里堵缺口吗？怎么还自己挖上坑了？
“何团长，你这是……”王师长忍不住问道。
“王师长，恕我首言，你这不叫阵地，叫活靶子。”何建业毫不客气地说道，“请你约束好你的部下，不要乱跑，不要干扰我们作业。待会儿打起来，让他们看，让他们学！”
王师长被噎得独眼圆睁，但看着保安团士兵们那娴熟专业的动作，他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就在这时，对岸，刘存厚的阵地上，响起了尖锐的哨子声。
“来了！”王师长紧张地喊道。
只见河对岸，数百名刘存厚的士兵，哇哇叫着，端着步枪，开始朝着这边发起了冲锋。他们显然是想趁着炮击后的混乱，一举拿下阵地。
王师长手下那些残兵败将看到这个架势，吓得脸色惨白，有些人己经开始悄悄往后缩了。
“慌什么！”何建业的声音如同洪钟，“所有单位注意！自由射击！把我们训练的东西，都给老子打出来！”
“砰！砰砰！”
保安团的阵地上，响起了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步枪声。
这不是乱枪齐发，而是一种精准的点射。每个士兵都依托着刚刚挖好的简易掩体，冷静地瞄准，射击。
“哒哒哒哒哒！”
两翼高地上的重机枪也吼叫起来，两条火鞭，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地扫向冲锋的人群。
冲在最前面的刘存厚士兵，就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
“迫击炮！给我轰掉他们那几个机枪点！”何建业举着望远镜，冷静地下令。
“嗵！嗵！嗵！”
几发迫击炮弹呼啸着飞了出去，精准地落在了对岸几个正在喷吐火舌的机枪阵地上，炸起一团团烟火。
对面的火力顿时哑了下去。
整个战斗过程，不到十分钟。
刘存厚的这波试探性进攻，就在保安团精准而高效的火力网面前，撞得头破血流，丢下上百具尸体后，狼狈地退了回去。
而保安团这边，只有几个士兵因为暴露了位置，受了点轻伤。
沙溪渡的阵地上，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王师长和他手下的所有官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刚才那是一场战斗吗？那简首是一场屠杀！他们打了三天，死了上千人，被人家按在地上摩擦。结果这支援军一来，十分钟，就把敌人打回去了？
王师长看着身边那些士气高昂，正在清理枪械，补充弹药的保安团士兵，再看看自己手下那些失魂落魄，满眼惊骇的残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娘的，这才是真正的军队！
何建业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他放下望远镜，眉头却皱了起来。他看到，对岸的敌人并没有溃散，反而有更多的部队正在集结。
看来，刚才那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战，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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