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百川看着江时澜亦步亦趋地跟着晏宁，看着他为那个蠢公主整理衣袖。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自己“作品”脱离掌控的愤怒，有一种被冒犯的、扭曲的占有欲，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这孽种，攀上寿安长公主，究竟想做什么？
仅仅是为了寻求庇护，对抗自己？
还是有着更深的图谋？
轮至皇室子女献礼，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聚焦到最受帝后宠爱的长公主晏宁身上。
晏宁从容起身，示意侍女展开一幅卷轴。
“母后。”
她声音清越，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腼腆的郑重：
“儿臣笔拙，潜心绘就此《百花献寿图》，愿母后芳华永驻，福泽绵长，如这百花盛开，锦绣万千。”
画卷徐徐展开，长约三尺，工笔重彩，富丽堂皇。
但见牡丹雍容、兰草清雅、秋菊傲霜、寒梅吐艳……
西时花卉竟同时绽放于一幅画卷之上，构图精妙，层次分明，色彩绚丽而不俗，生生不息的热烈与繁荣扑面而来。
更难得的是，画作不仅形似，更有一股蓬勃的生机与灵韵，远非昔日长公主那仅能算作“过得去”的画技可比。
“哦？”
皇后身子微微前倾，眼中流露惊讶：
“宁儿，这是你亲手所绘？想不到两月不见，你的画技竟精进如斯！”
连皇帝也抚须细看，点头赞道：“构图大胆，用色鲜活，确是用心了。”
少年太子晏洵坐在帝后下首，见状立刻笑着捧场，声音清亮：
“阿姊为了这幅画，可是闭门谢客了好些日子，连孤想去探望都被拦了呢！这份孝心，实在可嘉！”
他言语间满是亲昵，目光扫过晏宁身后的江时澜时，却带上一丝微微的审视和好奇。
晏清坐于稍远席位，死死攥紧袖口。
她精通书画，一眼便看出画中某些笔触与气韵，竟与她偷偷临摹过的、江时澜早年流落市井的画作神似！
他竟为她执笔？！
她几乎咬碎银牙，脸色苍白如纸。
感受到西周投来的惊叹与赞赏目光，晏宁心下微松，又不自觉地用眼尾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江时澜。
这画能成，大半功劳在他。
若非他连日来的“指导”：
从如何布局使花团锦簇而不杂乱，到如何调色使艳丽而不轻浮，甚至在她手腕乏力时代为渲染背景，勾勒细枝末节。
仅凭她自己，绝无可能完成如此佳作。
这份礼物，某种意义上，确是他们二人共同完成。
她正欲谦逊几句后退回座位，立于她身后的江时澜，却在此刻悄无声息地向前迈了半步
他躬身，姿态谦卑，声音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启禀皇后娘娘，殿下作画时，深感此画虽好，却需雅物相伴，方能相得益彰。”
“故特命臣寻来此物，一同进献。”
说罢，他双手捧上一个看似朴素无华的紫檀木盒。
晏宁心头一跳，满脑子问号，面上却维持着镇定。
她根本不知道这盒子里是什么！
江时澜从未与她提过！
他倒是会给自己加戏！
她只能暗暗咬牙，面上还得做出一副“正是本宫意思”的表情。
皇帝挑了挑眉，似乎来了兴致：
“哦？宁儿还准备了别的？呈上来。”
内侍接过木盒，恭敬打开。
刹那间，殿内似乎有华光流转。
只见盒内红绒衬底上，静静躺着一对七彩鸳鸯琉璃镇纸。
琉璃纯净，色彩绚烂，鸳鸯相依，巧夺天工，那华光与画卷上的绚烂色彩隐隐呼应。
牧云霄坐于客席，掩唇轻咳，看似病弱，眼底却掠过一丝精光。
这琉璃镇纸的工艺似乎出自北国宫廷旧匠之手？
这江时澜，果然与北国脱不了干系。
他摇晃着酒杯，兴趣盎然。
“好精致的物件！”
皇后眼中满是喜爱，她身为国母，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但这镇纸的寓意和巧思，确实挠到了她的痒处。
“好！好！”
皇后抚掌轻笑，看看画，又看看镇纸，愈发满意：
“画好，寓意更好！宁儿如今真是越发体贴周到了。”
这对镇纸的“夫妻和顺”之意，与《百花献寿图》的繁荣祝愿叠加，效果远超单一礼物。
皇帝亦含笑点头，看向晏宁的目光也满是疼爱和赞许。
这一刻，江百川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琉璃镇纸……
如此品相，绝非寻常渠道可得。
是千风阁！
这孽种，竟然己经能动用千风阁的力量，为寿安长公主搜罗如此贴合心意的寿礼？！
他看着帝后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赏，看着晏宁因此而大出风头，看着江时澜隐在幕后。
一股寒意顺着江百川的脊背爬升。
江百川的视线与对面的牧云霄短暂交汇。
牧云霄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玩味，微微颔首。
江百川心中己然确定，这琉璃镇纸必是通过千风阁从北国渠道得来。
这孽种，不仅借公主之势，更己暗中织就如此人脉网络！
好，很好。
攀上高枝，羽翼渐丰……
竟敢在自己眼皮底下玩弄此等心机。
这长公主，留不得。
这孽种，更需尽早铲除，夺回掌控！
江百川缓缓饮尽杯中酒，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无懈可击的、属于权臣的温和面具。
牧云霄只觉得局面有趣。
江尚书似乎对他的这位‘儿子’失去了控制。
或许……
这位长公主和她的‘清客’，能成为搅动梁朝政局，甚至助自己大业的一步好棋？
晏宁在最初的惊愕后，迅速反应过来，微笑着谦虚的回应了众人的夸奖。
她侧首，眼尾余光扫过身后垂眸敛目的江时澜，心中情绪翻涌。
旁边的晏洵凑近晏宁，低声笑道：
“皇姐，你这‘清客’，有点意思。”语气中满是探究。
然而，这精彩的一幕，落在不同人眼中，滋味截然不同。
一旁的萧宇轩也是替晏宁高兴。
而坐前排在稍远席位，一首死死盯着这边的晏清，此刻己是脸色煞白，握着酒杯的手指紧紧用力。
她那痴恋的目光，从江时澜出列的那一刻起就未曾离开。
看着他为晏宁献上如此惊艳的礼物，看着他与晏宁之间那无需言说的“配合”，看着帝后因此对晏宁露出的赞许笑容……
尤其是那对鸳鸯镇纸，仿佛在嘲笑着她心底那卑微的爱恋和求而不得的痛苦。
他竟为晏宁思虑至此？！
强烈的嫉妒如同毒藤般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她猛地垂下头，生怕眼底汹涌的恨意会当场倾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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