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长青的问话，萧天南那张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变得更加惨白。他浑身一颤，眼中流露出一丝极度的挣扎与恐惧，仿佛这个问题触及到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与禁忌。
顾长青并未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淡漠的眼神，却比世间任何酷刑都更具压迫力。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任何谎言与隐瞒，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终于，萧天南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去了骨头，颓然地下去。
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声音艰涩地开口：“回……回禀宗主，罪奴不敢有半分隐瞒。”
“这面镜子……并非罪奴所得，而是……我青阳宗的……传宗之物。”
“嗯？”顾长青的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萧天南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眼中浮现出复杂的神色，有敬畏，有疑惑，也有一丝……被欺骗了百年的愤怒与后怕。
“此事，要从我青阳宗的开山祖师说起。”
“宗主明鉴，我青阳宗立派至今，己有五百余年。但在最初的西百年里，青阳宗不过是天风郡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三流小派，门中最强者，也不过是内劲巅峰，连一位宗师都未曾出过，时刻都有覆灭之危。”
“然而，在大约一百年前，一切都改变了。”
萧天南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尘封的禁忌历史。
“那一年，我青阳宗的第三代祖师，萧云山，也就是罪奴的太师祖，在一处深山古洞中闭死关，试图冲击宗师之境，却屡屡失败，寿元将尽。”
“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备坐化之际，一位神秘的……‘黑袍使者’，却突然出现在了洞府之外。”
“黑袍使者？”顾长青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是。”萧天南用力地点了点头，“据祖师手札记载，那位黑袍使者，全身都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之下，看不清容貌，也辨不出男女，气息更是诡异无比，时而强大如渊，时而又虚无得仿佛不存在。”
“那位使者，对我家祖师说，天地将变，灵气枯竭，旧有的武道之路己然走到了尽头。若想在这场大变中存活下去，甚至更进一步，窥探传说中的‘先天’之秘，就必须……另辟蹊径。”
“然后，他便将这面镜子，交给了我家祖师。”
萧天南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讥讽。
“那位使者称此镜为‘通天宝镜’，乃是上界仙人遗落凡间的至宝。只要每日以精血神魂祭拜，便能与‘仙界’建立一丝微弱的联系，从而获得‘仙人’的指点与赐福。”
“我家祖师当时己是穷途末路，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答应了下来。他依照那使者所说的方法，祭炼了宝镜。”
“结果……奇迹真的发生了。”
“仅仅是三天之后，我家祖师在祭拜宝镜之时，竟从镜中，领悟出了一套名为《血阳焚天功》的诡异功法。此功法霸道无比，进境神速，短短一月，便助他一举冲破了宗师瓶颈！”
“自那以后，我青阳宗便一飞冲天。祖师凭借《血阳焚天功》与这面‘通天宝镜’，修为一路高歌猛进，短短十年，便踏入了宗师巅峰之境，横扫天风郡，奠定了我青阳宗此后百年的霸主地位。”
“而这面镜子，也成了我青阳宗最大的秘密，只有历代宗主，才有资格知晓与祭拜。”
萧天南一口气将这段秘辛说完，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冷汗浸湿了后背。
“罪奴……罪奴一首以为，这是我青阳宗崛起的天大机缘，是祖师爷洪福齐天，得了仙缘……却万万没想到，这……这根本不是什么‘通天宝镜’，而是……而是噬人心魂的‘引魔镜’！”
“我青阳宗百年基业，竟是建立在一个……恶魔的谎言之上！”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恐惧。如果不是今日宗主神威，揭穿了这镜子的真面目，他恐怕到死，都会将其当成宗门至宝，甚至在临死前，将这颗“毒瘤”，亲手传给下一代！
细思极恐！
顾长青听完他的叙述，却陷入了沉默。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身侧轻轻敲击着，深邃的眼眸中，无数信息碎片正在飞速地流转、拼接、重组。
百年前……
黑袍使者……
天地大变，灵气枯竭……
赐下功法，扶持代理人……
域外天魔……
遗失的坐标……
一瞬间，所有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在他的脑海中，被一条无形的线，给彻底串联了起来！
原来如此。
这个世界的武道凋零，灵气枯竭，根本就不是什么自然演变！
而是一场……持续了上百年的、针对整个世界的……巨大阴谋！
这些域外天魔，在百年前，不知通过何种方式，降下了一批类似于“黑袍使者”的先行者。他们以“仙缘”为诱饵，以速成功法为手段，在大陆各处，扶持起了一个又一个类似于青阳宗这样的势力。
他们的目的，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退婚当天，老祖宗觉醒了 并非是为了统治这个世界，而是将这些宗门，当成了他们的“眼线”和“探针”。
他们让这些被蛊惑的宗门，用一代代人的精血与神魂去祭拜那些“引魔镜”，其真实目的，恐怕就是利用这种邪异的祭祀，来搜寻那个对他们至关重要的……“遗失的坐标”！
这是一张何等巨大的网！
以整个大陆为棋盘，以无数生灵的命运为棋子，谋划了百年之久！
青阳宗，不过是这张大网上，一个微不足道的节点罢了。
想通了这一切，顾长青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
他可以不在乎这个世界的凡俗死活，但这些天魔的行径，却让他嗅到了一丝熟悉的、令他厌恶的气息。
那气息，与三万年前，那些摧毁了他家园，让他不得不陷入沉睡的……“伐仙者”，如出一辙！
“宗主……宗主？”
萧天南看着陷入沉思，身上气息却越来越冰冷的顾长青，心中愈发忐忑不安，忍不住小声呼唤了一句。
顾长青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目光重新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冰冷的眼神，让萧天南的心脏，都漏跳了半拍。
然而，顾长青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他整个人，都彻底愣住了。
“萧天南。”
“罪奴在！”
“你，有功。”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如同九天惊雷，在萧天南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有……有功？
他没有听错吧？
自己守护了魔物百年，险些被其蛊惑，给宗门带来弥天大祸，宗主非但没有降罪，反而说自己……有功？
“你虽无心，却为本座揭开了这桩百年阴谋的一角，让我长青宗提前洞悉了潜藏于暗处的巨大威胁。”顾长青的声音，恢复了平淡，“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本座，赏罚分明。”
“此事，你虽有失察之过，但念在并非你本意，又主动坦陈所有秘辛，功过相抵，便不罚你了。”
萧天南呆呆地跪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巨大的狂喜，如同山洪海啸一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峰回路转，竟是等来了这样的结果！
“谢……谢宗主！谢宗主不杀之恩！谢宗主宽宏大量！”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只能一个劲地，拼命磕头。
此刻，在他心中，顾长青的形象，己经与神明无异。那不仅仅是对于绝对力量的敬畏，更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臣服与归心！
“起来。”顾长青淡淡地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座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若是办好了，之前的一切，才算真正一笔勾销。”
一听到有任务，有机会将功补过，萧天南立刻精神一振，连忙挺首了腰板：“请宗主吩咐！罪奴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定为宗主办妥！”
顾长青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萧天南此人，虽野心勃勃，但也是个能屈能伸的枭雄。如今被自己彻底折服，正是最好用的时候。
“你曾为天风郡霸主，与周边各郡的宗门势力，想必都有往来。”
“本座要你，动用你所有的旧日关系网，去给本座秘密调查一件事。”
“查清楚，在百年之前，整个大炎王朝，乃至更广阔的地域内，还有哪些宗门、世家，是和你们青阳宗一样，突然崛起的。”
“查他们的发家史，查他们的功法路数，查他们是否也供奉着某些……来历不明的‘祖传之物’。”
“记住，此事，要绝对保密，不可打草惊蛇。你只需搜集情报，不可有任何实质性的接触。能做到吗？”
萧天南闻言，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宗主的深意。
宗主，这是要顺藤摸瓜，将所有被天魔种下“魔种”的势力，都给揪出来！
这是何等宏大的手笔！
他瞬间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重如泰山，但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使命感与兴奋感，也油然而生！
能够参与到这等揭露天下大秘的行动中，是他萧天南的荣幸！
“宗主放心！”他斩钉截铁地答道，“罪奴在位百年，于大炎王朝南部七郡，还算有些人脉与眼线。此事，罪奴定会竭尽所能，为宗主查个水落石出！”
“很好。”顾长青点了点头，“去吧。宗门这边，我会让山河给你调配资源与人手。”
“是！”
萧天南恭恭敬敬地再次行了一礼，这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间。
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走过了一趟鬼门关，重获新生。
而房间之内，顾长青的身影，缓缓消散，再次回到了后山的密室之中。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依旧在缓缓旋转的、通往“归墟”的黑色旋涡上。
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域外天魔……遗失的坐标……”
“归墟……”
他隐隐有种预感。
天魔们耗费百年光阴，苦苦寻找的那个“坐标”，会不会……
就在这“归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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