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上的空气死寂得如同坟墓。
只有下方通道深处隐约传来的、空洞而满足的系统残响余波，如同恶魔的饱嗝，嘲弄着上方每一个人的神经。
林薇最后那声短促的惊叫，仿佛还在岩壁间回荡，刺耳得让人心头发麻。
她消失了。
被那贪婪的、同源的残响彻底吞噬。
用她自己，换取了张启凌的脱困。
吴协瘫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出。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他眼前，为了救他们，跳进了那必死的深渊。
王胖子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想骂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终只是狠狠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谢雨辰闭着眼，靠在岩壁上，胸口微微起伏，一向冷静的脸上也染上了一层难以掩饰的沉重和疲惫。
黑瞎子站在平台边缘，墨镜死死盯着那黑暗的通道口，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毕露。
他策划了那个疯狂的营救，利用了林薇的“特质”，但他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那丫头……竟然真的跳得那么干脆……
张启凌站在原地，背对着所有人。
他背后的伤口依旧在渗血，将他脚下的岩石染成暗红。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
只有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一丝绝不平静的内心。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爬行。
“妈的……”
最终，是王胖子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猛地抬起头，眼圈通红。
“不能就这么算了！得下去！得把那丫头捞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的话像是一根针，刺破了凝固的空气。
吴协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看向张启凌：
“对！小哥！林薇她……她也许还没死！下面那个东西只是想要她的能量，不一定……”
他的话在张启凌冰冷的背影前戛然而止。
张启凌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没有丝毫温度，也没有丝毫波澜。
他扫过王胖子和吴协，目光最后落在黑瞎子身上。
“下面是什么？”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冷静，仿佛刚才被救的人不是他，消失的人也与他们无关。
黑瞎子深吸一口气，推了推墨镜，强迫自己恢复冷静：
“系统残骸，能量污染源，活性极强，具有吞噬同化特性。刚才的吸力是针对能量体的，物理破坏效果未知，但极度危险。”
他顿了顿，补充道。
“林薇的‘体质’与它同源，吸引力最强。她跳下去，是唯一能瞬间转移它注意力的方法。”
他的分析冰冷而残酷，撕碎了吴协最后一丝幻想。
“所以……所以我们就看着她去死？！”
吴协激动地站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
“不然呢？”
黑瞎子的声音陡然转冷。
“让她死，或者让哑巴死，甚至可能全军覆没。你选哪个？”
吴协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惨白。
“那……那也不能……”王胖子还想争辩。
“她跳下去的那一刻，就己经死了。”张启凌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打断了所有人的争论，“被那种东西吞噬，没有生还可能。”
他的话，如同最终判决，冰冷地敲定了林薇的结局。
平台再次陷入死寂。
吴协无力地跌坐回去，眼中最后的光熄灭了。
张启凌不再看任何人，他开始默默处理自己背后的伤口，用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料死死勒紧，动作熟练而冷漠，仿佛那撕裂的血肉不属于他自己。
黑瞎子也沉默地整理着装备，检查剩余的燃烧棒和武器。
谢雨辰睁开眼，目光扫过那漆黑的通道口，又看了看沉默的两人，最终什么也没说，开始规划离开的路线。
放弃。理智而冰冷的放弃。
为了大多数人的生存，牺牲掉那个最不稳定的、己经注定死亡的变量。
这是他们这种人，在绝境中最常见的，也最残酷的抉择。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没有人再说话，只剩下收拾装备的细微声响和沉重的呼吸声。
吴协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内心充满了无力的愤怒和悲伤。
王胖子烦躁地抓着头，眼神闪烁，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却又不知该如何反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持续到出发的那一刻——
【滋……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极度微弱……】
【环境能量干扰……过强……连接……不稳定……】
【尝试……定位……失败……】
【警告！警告！宿主……濒临……同化……】
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受到强烈干扰的电子提示音，突然在林薇消失前所在的平台边缘位置响起！
声音非常小，但在死寂的环境中，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所有人动作猛地一僵！
齐刷刷地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平台边缘的岩石缝隙中，不知何时滚落了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类似金属纽扣的物体。
那是林薇之前“无意间”从口袋滑落，或者说，是她跳下去之前，用最后一丝清醒，悄悄留下的东西！
此刻，那枚“纽扣”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蓝色光晕，断断续续的电子音正是从其中传出！
是系统！
是她那个神秘“系统”的某种外置部件或者通讯器？！
它竟然还在运转？！
还在试图联系宿主？！
“她还活着？！”
吴协猛地扑过去，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希望而变调！
王胖子也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这……这什么玩意儿？！那丫头没死透？！”
谢雨辰和黑瞎子的脸色也瞬间变了！
两人猛地看向张启凌！
张启凌的动作彻底停顿。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死死盯住那枚散发着微弱蓝光的“纽扣”，那双万年寒冰般的眸子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晰的、剧烈的波动！
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极其复杂的、被打乱了全盘计划的……恼怒？
“同化……”
黑瞎子捕捉到那个关键词，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妈的……那鬼东西是想把她‘吃掉’融合！不是瞬间杀死！过程可能很慢！她可能还……还有点意识！”
这个判断让所有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比死亡更可怕的下场！被一点点吞噬、融合、失去自我，变成那怪物的一部分？！
那断断续续的、来自“系统”的警告，如同最残忍的刑罚，拷问着平台上每一个人的良知和刚刚做出的冰冷决定。
救？
还是不救？
下去，面对那恐怖未知的系统残骸和能量污染，九死一生，甚至可能再次触发陷阱，全军覆没。
不救？
听着那微弱的求救信号，眼睁睁看着她经历比死亡更恐怖的折磨，首到彻底消失？
平台上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钢铁，沉重得压垮人的神经。
吴协和王胖子呼吸急促，眼神充满了挣扎和祈求，看向张启凌。
谢雨辰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黑瞎子摘下墨镜，用力捏了捏眉心，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烦躁和犹豫。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抉择，再次重重压回了张启凌身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枚微光闪烁的“纽扣”，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宣告着残酷真相的电子音。
他背后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刚才的凶险和代价。
理智告诉他，最正确的选择是立刻离开，生存至上。
为了一个生存几率渺茫、甚至可能己经不再是“她”的人，赌上所有人的性命，愚蠢至极。
但是……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深不见底的、吞噬了林薇的黑暗通道。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冰封之下，仿佛有某种极其顽固的、与绝对理智相悖的东西，在艰难地挣扎着破冰而出。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他终于动了。
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任何解释。
他默默地、重新捡起了地上的绳索，开始往自己腰间缠绕。
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黑瞎子猛地看向他：
“哑巴！你！”
张启凌系紧绳索，抬眸，冰冷的视线扫过黑瞎子，扫过所有人，最终落回那黑暗的通道。
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一字一句地敲在每个人心上：
“我下去。”
“你们，等。”
话音落下，不等任何人反应，他抓住绳索，纵身一跃，再次毫不犹豫地坠入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平台之上，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众人，和那枚依旧在微弱闪烁、发出断续求救信号的蓝色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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