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马车嘚嘚走远，扬起的尘土还没完全落下，尚书府门口的空气就骤然紧绷起来。
苏清和被她娘亲柳氏紧紧攥着小手，能清晰地感觉到娘亲指尖的冰凉和微颤。她低着小脑袋，用眼角余光偷偷往上瞟——
爹爹苏砚站在那儿，官袍下摆还沾着早膳时溅上的粥渍，一张清癯的脸此刻是青白交错，胸口起伏明显，那精心修剪的短须都仿佛根根首立了起来。
他盯着苏清和，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后怕、震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程霸天那声“小将军”和最后那句话给噎住的憋屈。
“爹……”苏清和又小小声唤了一句，试图唤醒一点父爱。
“你……你……”苏砚抬手指着她，手指头都在哆嗦，你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一生恪守礼法，言行举止皆是文人典范，何曾想过自家闺女能干出这等“惊天动地”之事？
独自爬狗洞出府！跑去镇国公府拍门叫阵！还被那老匹夫亲自送回来！这、这传出去，他苏明允的脸还要不要了？尚书府的门风还要不要了？
柳氏见丈夫气得厉害，连忙轻轻推了女儿一下，柔声道：“清和，快跟你爹认错。”
苏清和从善如流，小脑袋垂得更低，声音糯糯，带着十二分的“诚恳”：“爹爹，我错了……我不该自己跑出去，让爹娘和哥哥们担心了。”
认错态度良好，但绝口不提去镇国公府的“初衷”。
苏砚深吸一口气，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是对着柳氏和一旁的下人发作，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都是你们平日太纵着她！无法无天！竟敢……竟敢……”
他又看向苏清和，痛心疾首，“你可知错在何处？女儿家家的，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还敢去招惹那……那程霸天！他是什么人？那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煞神！万一……万一他脾气上来，伤着你怎么办？啊？！”
想到那种可能，苏砚又是一阵后怕，冷汗都出来了。
“老爷息怒，清和还小，不懂事……”柳氏连忙劝解，眼圈也红了。
“小？她懂得跑去给人讨公道还小？”苏砚气得甩袖，“今日若不严加管教，日后还不知要闯出什么祸事来！来人！请家法！”
“父亲！”西哥苏清珩立刻上前一步，挡在苏清和面前，沉稳道，“妹妹年幼，此次虽行事鲁莽，但初衷……或是心疼父亲，其情可悯。还请父亲从轻发落。”
七哥苏清曜也赶紧凑过来，急吼吼道：“爹！要打打我！是我昨天逗妹妹，可能把她气着了！都是我的错！”
其他几个堂哥也纷纷出声求情，门口顿时一片混乱。
苏清和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哥哥们，还有急得掉眼泪的娘亲，以及气得脸色发青却明显因为众人求情而有些下不来台的爹爹，心里那点属于成年人的理智终于回笼。
唉，冲动是魔鬼啊。光想着给爹出头，忘了考虑这个时代的规矩和家人的担心了。
她挣开柳氏的手，往前挪了一小步，从苏清珩身后露出半个身子，仰起小脸，不再只是认错，而是试图讲道理，虽然还是奶声奶气：“爹爹，你别生气，也别怪娘亲和哥哥。是清和自己要去的。”
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努力让逻辑清晰：“爹爹昨天回来不高兴，不吃饭，清和心里难受。那个老爷爷凶爹爹，就是不对！清和……清和就是想去告诉他，不能凶我爹爹！”
她说着，小拳头又不自觉地握紧了，大眼睛里闪烁着倔强和一点委屈：“清和知道错了，不该不让大人知道就跑出去，穿成尚书府的奶团子，背地里练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穿成尚书府的奶团子，背地里练爆最新章节随便看！让爹爹娘亲担心。爹爹罚我吧。”
她这番话说出来，带着孩童纯粹的维护和认错，反倒让苏砚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嗤一下，泄了大半。
他看着女儿那小小的一团，站在那儿，明明害怕，却还努力挺首小身板认罚，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那股又酸又胀的暖流再次涌上心头，比刚才更汹涌。
这丫头……这丫头……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挥了挥手，疲惫道：“都散了罢。清和……禁足暖香坞一个月，抄写《女诫》十遍！周嬷嬷，春桃，夏荷，看护小姐不力，各扣三个月月钱！角门看守，打二十板子，撵去庄子上！”
这处罚，雷声大雨点小。禁足抄书对苏清和来说不痛不痒，下人受罚也在情理之中。
苏清珩等人松了口气，连忙应下。
柳氏心疼地拉起女儿的手：“快，跟娘回去。”
一场风波，看似暂时平息。
然而，苏清和被禁足的第一天下午，苏砚在书房里，对着宣纸，却久久无法落笔。脑子里反复回响的不是程霸天的嘲讽，而是女儿那句“那个老爷爷凶爹爹，就是不对！”。
他烦躁地放下笔，揉了揉眉心。
就在这时，长随苏安进来禀报：“老爷，门房收到镇国公府派人送来的……一食盒点心，说是……给小姐压惊。”
苏砚：“……”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这老匹夫！绝对是故意的！
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糕点和……一碗明显是单独存放，还冒着丝丝凉气的甜酪浆。
附着一张纸条，字迹遒劲潦草，一如其人：“苏尚书，贵府千金胆色可嘉，老夫甚喜。一点甜食，聊表心意。另，朝堂之事，各有立场，昨日老夫言语确有过激之处，望海涵。”
苏砚拿着那张纸条，愣了很久。
程霸天……道歉了？虽然不是当面，但这白纸黑字……
他再次看向那碗酪浆，想起女儿描述程霸天给她喝酪浆的情景，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所以，他憋屈了一天一夜的闷气，被他家这个不及门槛高的小闺女，一碗酪浆……就给解决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而暖香坞里，刚刚“受罚”的苏清和，正被她七哥苏清曜偷偷塞了一块从食盒里“截获”的桂花糖。
“小妹，你也太厉害了！真跑去镇国公府了？”苏清曜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快跟七哥说说，那程老将军是不是长得青面獠牙？他有没有吓唬你？”
苏清和叼着桂花糖，盘腿坐在毯子上，回想了一下程霸天那张刚毅却并非凶恶的脸，以及他生硬揉她脑袋的大手，含糊道：“还行吧……就是个嗓门很大的老爷爷。”
苏清曜啧啧称奇。
西哥苏清珩坐在一旁，看着妹妹，眼中带着深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这位小妹，似乎从那次高烧后，就变得格外不同了。这份不同，或许……并非坏事。
苏清和嚼着甜滋滋的糖，心里盘算着：禁足一个月啊……好像有点长。不过，镇国公府的酪浆，味道确实不错。
嗯，等禁足结束了，要不要……再去“拜访”一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晃晃脑袋。
算了算了，爹爹这次只是禁足，下次可能真要请家法了。
不过，经过这么一闹，她在这个家的地位，好像……更微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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