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和那句“宫里管饭吗”的终极提问，如同一声惊雷，把她爹苏砚从劫后余生的恍惚中彻底劈醒。
他低头看着女儿那写满真诚求知欲的小脸，再想想方才御书房里陛下那难得开怀的大笑，以及最后那句“甚是有趣”的评价……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后怕、荒诞与一丝隐秘骄傲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回……回府再用膳。”苏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几乎是半拎着女儿，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宫门这片是非之地。他生怕走慢一步，女儿又会冒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被哪个路过的御史听了去，明日弹劾他“纵女御前失仪”的折子就能堆满陛下的书案。
马车轱辘轱辘驶离皇城，苏砚靠在车壁上，闭着眼，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需要静静，好好捋一捋今天这魔幻的经历。
而罪魁祸首苏清和，却毫无自觉。她扒着车窗，看着外面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小肚子咕咕叫，开始认真思考回家是先啃个鸡腿还是先来碗酪浆。
回到尚书府，门一开，以柳氏为首，后面跟着苏清珩、苏清曜、韩凛，以及一众伸长脖子的下人，全都眼巴巴地等在门口。那阵仗，比送他们出门时还要隆重。
“老爷！清和！你们……你们可算回来了！”柳氏第一个冲上来，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上下摸索，声音都带着颤，“没事吧？陛下……陛下没有怪罪吧？”
苏清和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挣扎着伸出小脑袋：“娘亲，我没事，陛下人挺好的，还笑呢。”
笑？柳氏和一众人等都愣住了。陛下被逗笑了？这……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苏清曜迫不及待地问：“小妹！快说说！皇宫大不大？陛下长什么样？凶不凶？”
苏清和掰着手指头总结：“皇宫挺大的，地砖锃亮，能照出人影儿。陛下嘛……长得比爹爹年轻，不凶，就是好像没睡好，肝火旺。我还让他多喝水来着。”
众人：“！！！”
让陛下多喝水？！这丫头是真敢说啊！
苏砚听着女儿在那“大放厥词”，连呵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无力地挥挥手：“都散了吧，无事，陛下……宽仁。”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无比艰难。
就在这时，门房连滚爬爬地又来禀报：“老爷！老爷！宫里……宫里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内侍大人！带着赏赐来的！”
刚松了半口气的苏砚，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赏赐？是福是祸？
全家人再次呼啦啦涌到前厅。只见一位面白无须、笑容可掬的内侍公公，正指挥着小太监们抬进来一个锦盒。
“苏尚书，苏小姐，接旨吧——”内侍公公拖长了调子。
苏砚连忙带着全家跪下。
“陛下口谕：苏氏女清和，颖悟聪慧，童言可喜，特赏南洋贡品机械鸟一对，聊作嘉奖。钦此——”
机械鸟？
苏清和好奇地看着那个打开的锦盒。里面是两只做工极其精巧、以发条为动力的鎏金小鸟，上了弦后，竟能自己蹦跶着走路，翅膀还会微微扇动，栩栩如生。
“谢陛下隆恩！”苏砚带头谢恩，心里却更加五味杂陈。陛下这赏赐……未免也太随性了些？就因为清和“童言可喜”？
内侍公公传完旨，笑着对苏清和道：“苏小姐，陛下说了，这小玩意儿给您解闷儿。” 他看苏清和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新奇。能在御前把陛下逗乐，还能得如此赏赐的孩童，这可是头一份儿。
苏清和倒是挺喜欢这新玩具，拿起一只机械鸟，熟练地拧了几下发条，看着它哒哒哒地在桌子上走起来，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谢谢陛下！这鸟比《山海经》里那些假的有趣多了！”
内侍公公：“……” 这苏家小姐的脑子，果然跟一般人长得不一样。
送走宫里的人，苏清和一手拿着一只机械鸟，开始在院子里进行“遛鸟”实验，研究它们的行走轨迹和发条动力极限。
苏家众人看着在院子里追着鸟跑的小祖宗，再看看桌上那对代表着“圣心愉悦”的御赐之物，心情复杂得如同打翻了染缸。
“所以……这就算……过关了？”苏清曜愣愣地问。
苏清珩看着妹妹无忧无虑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看来是的。” 而且，似乎还因祸得福，简在帝心了？
柳氏抚着胸口，总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看着女儿的眼神，担忧之余，也多了点与有荣焉。她的清和，就是与众不同！
只有苏砚，看着那对蹦跶的机械鸟，眉头依然没有完全舒展。陛下的注意，就像一把双刃剑。今日觉得有趣是嘉奖，他日若觉得“有趣”过头了呢？
他叹了口气。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眼下，难关算是渡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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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赏赐苏家小姐机械鸟的消息，比长了翅膀飞得还快。
前脚内侍刚走，后脚各种打听和猜测就传遍了京城各大府邸。
“听说了吗？苏尚书家那个五岁的幺女，面圣了！非但没吓哭，还把陛下逗乐了！”
“何止啊！陛下还赏了她一对会自己走路的金鸟！”
“真的假的？一个奶娃娃，凭什么啊？”
“凭人家胆大呗！听说还敢指点陛下养生呢！”
“啧啧，这苏家，怕不是要出个凤雏？”
流言纷纷扬扬，苏清和“神童”、“福星”的名声算是彻底坐实了，连带着之前那些“闯国公府”、“校场点兵”、“开方治病”的事迹，也被翻出来增添了更多传奇色彩。
第二天，苏清和抱着她的机械鸟，正准备进行“抗摔打能力测试”（看看从多高掉下来会散架），门房又来报，这次是程霸天亲自来了！
老将军人未到声先至，洪亮的笑声震得暖香坞的窗户纸都在抖：“哈哈哈！小丫头！听说你出息了！连陛下都给你赏赐了？”
程霸天大步流星走进来，看到苏清和手里的机械鸟，虎目一亮，拿过来掂量了一下，啧啧称奇：“嘿！这南洋来的小玩意儿，倒是精巧！” 他可比苏砚放得开多了，首接上手跟着拧发条，看着鸟蹦跶，乐得跟个孩子似的。
“怎么样？宫里好玩吗？”程霸天蹲下来，兴致勃勃地问，完全忘了自己之前还担心得给人送“闪瞎眼战袍”。
苏清和撇撇嘴：“规矩太多，走路不能快，说话不能大声，磕头磕得脑门疼，还不给饭吃。”
程霸天闻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苏清和的肩膀（力道控制得很好）：“像老子带出来的兵！实在！那些虚头巴脑的规矩，最是烦人！”
他环顾了一下暖香坞，看到墙上挂的经络图、桌上摊开的医书和沙盘，以及角落里堆着的木兵模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没忘本！听说你还让陛下多喝水？有胆色！比那些见了陛下就腿软的软蛋强多了！”
他嗓门太大，吓得外面的春桃、夏荷缩了缩脖子。
苏清和被他夸得有点小得意，昂了昂下巴。
程霸天越看这小丫头越顺眼，觉得苏砚那老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生了这么个宝贝疙瘩。他大手一挥：“行了！看在你这么给咱们‘武将一脉’长脸的份上，老子再送你份大礼！”
他对外面喊了一声：“抬进来！”
只见两个亲兵吭哧吭哧地抬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东西走了进来，看形状，像是个……迷你版的鞍马？或者说，是个造型古怪的木架子？
程霸天一把扯开红布，得意道：“瞧瞧！老子让军中工匠按比例给你做的！锻炼腰腹腿力的好玩意儿！以后就在家练！省得你爹总怕你跑出去惹祸！”
那是一个结构巧妙、打磨光滑的木质器械，有点像单杠和平衡木的结合体，还带着几个可以调节的负重沙袋。
苏清和眼睛瞬间亮了！这可是好东西！比她在花园里爬树、跳石凳专业多了！
“谢谢程爷爷！”这一声喊得真心实意。
程霸天被这声“爷爷”叫得通体舒泰，捋着胡子，看着苏清和如同小猴子般利落地爬上那器械，开始尝试引体向上，眼中满是激赏。
“好！架势不错！就是力气还小了点！慢慢练！”
苏砚闻讯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爷慈孙孝”、共同钻研“军事体育”的和谐（？）画面。他看着院子里那个多出来的、怎么看怎么扎眼的“健身器材”，以及正挂在上面吭哧吭哧使劲的小女儿，还有旁边大声指导、毫无尚书府应有之宁静的程霸天，只觉得额角青筋又开始欢快地跳动。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长长的、认命般的叹息。
算了，眼不见为净吧。
他默默地转身，决定去书房喝杯参茶压压惊。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丰富多彩”了。
而挂在杠子上的苏清和，看着爹爹那萧瑟离去的背影，心里默默点赞：程爷爷这礼物，深得朕心！看来，她离恢复前世身体素质的小目标，又近了一步！
嗯，面圣风波过去，日子回归“正轨”，可以继续愉快地搞她的“文武双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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