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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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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威远镖局那个充满汗味、金属碰撞声和粗犷吆喝的世界回到雕梁画栋、熏香袅袅的尚书府,苏清和仿佛切换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存模式。

在镖局,她是观察入微、偶尔语出惊人的“小军师”;回府后,她则变回了那个被千娇万宠、却也时不时会冒出些“奇思妙想”的苏八小姐。只是如今,这些“奇思妙想”里,悄然混入了几分来自“江湖”的务实和来自她自身灵魂深处的、超越时代的审视眼光。

她的“研究”不再局限于沙盘推演和体能锻炼,开始渗透到尚书府日常生活的细枝末节。

这日,她见厨房往各院送晚膳的仆役提着沉重的食盒,在雨后的湿滑青石小径上走得小心翼翼,仍不免有些踉跄。苏清和盯着那仆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那传统的、方正笨重的食盒,小眉头微微蹙起。

“春桃姐姐,”她唤来大丫鬟,“你说,为什么食盒一定要做得西西方方,还这么重呢?要是底下装上几个小轮子,像马车那样,拉着走是不是省力多了?或者,把食盒做成圆形的,分层旋转的,是不是更容易端稳,还能保温?”

春桃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姐,这……历来食盒都是这样的呀。装上轮子,那还叫食盒吗?圆形的……怕是不好摆放吧?”

“历来如此,便对吗?”苏清和模仿着祖父偶尔感慨的语气,老气横秋地反驳,“东西是拿来用的,怎么方便怎么来才对。” 她当下就找来纸笔,凭想象画起了“滑轮省力食盒”和“旋转保温食盒”的草图,虽然结构比例严重失调,但那想法着实让春桃感到新奇。

草图最终被柳氏看到,柳氏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当是小孩胡闹,温言哄了几句便将图纸收了起来。苏清和也不气馁,她知道改变需要时间。

她又将目光投向了府里的信息传递。尚书府各院之间传递消息,主要靠丫鬟婆子跑腿,效率低,有时还会传错话。苏清和想起了镖局里那些口耳相传的指令,以及她设想过的“内部通讯系统”,觉得家里也可以改良。

她不敢再搞“绳索铃铛”那种大工程,便想了个更隐蔽的法子。她找来一些不同颜色的丝线,分别代表“紧急”、“寻常”、“请安”等不同含义,让暖香坞的丫鬟和母亲正院、哥哥们院里的几个心腹丫鬟悄悄约定好。若有事,便在特定地方(比如月洞门边的海棠树枝上)系上相应颜色的丝线,看到的人便知大致何事,再决定是否立刻过去或稍后处理。

这个小把戏起初只是她和贴身丫鬟们之间的游戏,后来被柳氏无意中发现,觉得有趣又无伤大雅,竟也默许了。偶尔柳氏想女儿了,也会让人在暖香坞外系上一根代表“想念”的粉色丝线,苏清和看到,便会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到母亲怀里。这小小的“颜色信号系统”,竟成了尚书府内一道温馨又略带俏皮的风景。

除了“硬件”改良,苏清和对“人”的观察和“管理”也越发细腻。

她发现母亲柳氏管家,虽然井井有条,但事事亲力亲为,尤其年底核对各处账目、分发年赏时,常常熬到深夜,十分辛劳。苏清和便想着如何能帮母亲“减负”。

她不会看账本,但她会“抓重点”。她注意到,母亲反复核对的,往往是那几个田庄和铺子的收益,以及几个经常有额外开支的院落。她便私下里让韩凛(他现在几乎成了苏清和的“特别助理”)通过苏清曜等哥哥们,或是和下人们闲聊,留意这些地方的动静,有无异常开销或管事抱怨等。

某次,柳氏正对着一处田庄报上来的、比往年高出不少的修缮费用皱眉。苏清和在一旁“玩”七巧板,状似无意地插了一句:“娘亲,我前天听七哥说,他同窗家也在西山有庄子,好像他们家修个谷仓才用了不到咱们报上来的一半银子呢,是不是咱们用的木头特别好啊?”

柳氏闻言,心中一动,立刻派人去细细查问,果然发现那庄头虚报了价格,中饱私囊。此事之后,柳氏处理家务时,偶尔也会将女儿带在身边,虽然不指望她能帮上忙,但发现女儿那双清澈的眼睛,有时确实能注意到一些她忽略的细节。

对于哥哥们,苏清和更是将“因材施教”(或者说“针对性影响”)发挥到了极致。

西哥苏清珩沉稳好学,但有时过于钻牛角尖。苏清和便常拿着一些从杂书或镖局听来的、需要灵活思维的趣题去“请教”他,什么“鸡兔同笼”、“田忌赛马”,看似是妹妹向哥哥请教,实则是引导哥哥跳出固定的思维框架。

七哥苏清曜活泼好动,耐心不足。苏清和就拉着他玩各种需要专注和策略的游戏,比如改良版的围棋(她用沙盘和石子代替),或者设置“障碍赛”,要求他用最少的步骤、最短的时间完成,磨他的性子。

连那个最初觉得妹妹“麻烦”的六哥苏清策,如今也成了苏清和的“忠实拥护者”之一。因为苏清和会偷偷把从镖局学来的、一些强身健体又很有趣的训练方法教给他,让他在同伴中间大出风头。

苏清和就像一股无声的溪流,悄然浸润着尚书府的各个角落。她不再仅仅是被保护、被宠爱的对象,而是开始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回馈着这个给予她温暖和包容的家。她带来的不全是“惊世骇俗”,更多的是那种源于不同视角的、细微处的改善和灵动思维的启发。

当然,她心底那份对广阔天地的向往从未熄灭。书房里,那卷被她了无数次的、程霸天送的简易边境舆图,依旧是她最珍贵的宝藏。她会在无人时,对着地图,用木兵演练她想象中的攻防,推演着地图之外,那片她尚未踏足过的、充满了风沙与传奇的天地。

但在那之前,她愿意先当好这个尚书府的苏八小姐,用她自己的方式,守护这一方庭院里的岁月静好。毕竟,无论是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最终让她感觉踏实和温暖的,还是这盏为她而亮的家灯,和这些她愿意用尽“聪明才智”去守护的家人。

夜色渐深,暖香坞的灯还亮着。苏清和伏在案前,正在一张花笺上,为她明日去镖局要“指导”的合击阵型,画着新的队形变化示意图。窗外的月色洒进来,温柔地笼罩着她专注的小身影。

家的故事,平淡,琐碎,却因她的存在,而始终流淌着一股鲜活、向上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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