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沈府庭院，夕阳把梧桐叶染成金红色，落下的碎影在青石板上晃荡。沈惊瓷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信纸，指尖微微发颤——这是她从萧彻东宫暗线那里拿到的“谋逆证据”，据说半年前就是这封信，让皇帝对父亲沈伯渊起了疑心，也让萧彻有了要挟父亲交兵权的筹码。
信纸上面的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连父亲惯有的“渊”字最后一笔的弯钩都学得十足，末尾还盖着沈家的私印。可沈惊瓷盯着信纸边缘的水渍，心里却清明得很——父亲的私印半年前就因印泥受潮，盖出来的字迹边缘会有模糊的晕染，可这张纸上的印鉴却清晰得过分，像是用新刻的假印盖的。
“小姐，查清楚了。”晚晴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城东刻章铺的老板招了，这印是半年前萧太子派人让他刻的，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还威胁他不准说出去。”
沈惊瓷把信纸按在石桌上，夕阳的光正好落在“谋逆”两个字上，刺得她眼睛发疼。前世她就是信了这所谓的“证据”，以为父亲真的要背叛朝廷，和萧彻联手篡位，所以对父亲充满了怨恨，首到临死前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萧彻的阴谋。
“还有这个。”晚晴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小块暗红色的印泥，“老板说，萧太子的人特意要了这种快干的印泥，就是为了让印鉴看起来清晰，不像老爷常用的那种潮湿印泥。”
沈惊瓷拿起印泥，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刺鼻的朱砂味混着松烟味——这不是父亲一首用的徽州朱砂印泥，父亲用的那种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是母亲每年秋天亲手酿的桂花汁调的。
所有的疑点串成线，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锁。沈惊瓷闭了闭眼，前世冷宫里父亲被腰斩的画面又涌上来，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摆，她却因为这伪造的证据，连一句“我信你”都没说出口。
“小姐，您没事吧？”晚晴见她脸色发白，赶紧递过一杯温水。
“我没事。”沈惊瓷摇摇头，把信纸和印泥放进怀里，“去听竹院看看母亲。”
刚走到听竹院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缩在廊柱后面。是沈伯渊。他穿着一身家常的青色长衫，头发有些凌乱，鬓角的白发在夕阳下格外显眼，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瓷瓶，正探头往母亲的房间里看。
房间里传来母亲轻轻的咳嗽声，沈伯渊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攥着瓷瓶的手指关节泛白，像是想进去，又不敢。
沈惊瓷躲在石榴树后面，看着父亲的背影。自从被她用密谈记录威胁当眼线后，父亲就很少主动靠近母亲的房间，总是借着处理军务的由头躲着，她还以为父亲是怕被她抓住把柄，现在看来，他是愧疚。
母亲自从被沈柔薇下了草乌后，就落下了心悸的毛病，夜里总睡不好，需要喝安神药才能安睡。沈惊瓷猜，父亲手里的瓷瓶里，应该就是安神药。
果然，沈伯渊犹豫了半天，终于踮着脚走到母亲的房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把瓷瓶放在门槛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在瓷瓶旁边——里面是母亲最爱吃的桂花糕，还是城南“福记”的，母亲说那家的桂花糕甜度刚好，不腻人。
放好东西，沈伯渊又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敢出声，转身轻手轻脚地要走。
“爹。”沈惊瓷从石榴树后走出来，声音很轻。
沈伯渊吓得浑身一哆嗦，猛地转过身，看到是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惊……惊瓷，你怎么在这？”
沈惊瓷走到门槛边，拿起那个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是母亲常喝的安神药，气味温和，没有异样。她又拿起油纸包，打开，里面的桂花糕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应该是刚买的。
“这是给娘的？”沈惊瓷问，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
沈伯渊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你娘……最近总睡不好，我想着给她送点安神药，还有她爱吃的桂花糕。”
“为什么不亲自给她？”沈惊瓷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沈伯渊的肩膀颤了颤，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配。”
三个字说得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沈惊瓷心上。她知道父亲说的“不配”是什么意思——不配做丈夫，因为被萧彻要挟，没能保护好妻子；不配做父亲，因为差点因为伪造的证据，连累了儿女；更不配做沈家的家主，因为和萧彻勾结，差点把沈家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封谋逆信，是萧彻伪造的。”沈惊瓷突然说。
沈伯渊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震惊：“你……你知道了？”
“嗯。”沈惊瓷点头，把怀里的信纸和印泥拿出来，放在石桌上，“印是假的，字迹是模仿的，连印泥都是萧彻特意找的快干款，就是为了让证据看起来像真的。”
沈伯渊看着石桌上的信纸，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你知道？”沈惊瓷愣住了。
“我拿到这封信的时候就知道是假的。”沈伯渊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我的私印什么样，我自己最清楚。可萧彻拿着惊远的性命威胁我，说要是我不承认，就杀了惊远，还要把这封信交给陛下，让沈家满门抄斩……我没办法，只能认了。”
他蹲下身，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抖得像筛糠：“我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惊远……我明明是沈家的家主，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家人，还要靠女儿来查这些真相，我真是个废物！”
沈惊瓷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心里的怨恨突然就淡了些。前世她只看到了父亲的妥协和“背叛”，却没看到他背后的无奈和痛苦——他不是不反抗，是不能反抗，因为他的软肋被萧彻攥得死死的。
“娘不知道这些。”沈惊瓷轻声说，“她只以为你最近在忙军务，没时间来看她。”
沈伯渊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希冀：“真的？你娘……她没怪我？”
“她从来没怪过你。”沈惊瓷摇头，“她只是担心你，夜里总说‘伯渊是不是遇到难处了’，还让我多劝劝你，别太累着自己。”
沈伯渊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他站起身，踉跄着走到母亲的房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却迟迟不敢推开。
房间里的咳嗽声停了，传来母亲轻轻的脚步声，应该是走到门口了。门把手动了动，沈伯渊吓得赶紧后退一步，像是怕被母亲看到。
门开了，母亲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寝衣，头发松松地挽着，看到沈伯渊，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伯渊，你怎么在这？快进来，外面风大。”
沈伯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娘，爹是来给您送安神药和桂花糕的。”沈惊瓷走上前，把瓷瓶和油纸包递给母亲，“爹说您最近睡不好，特意去买的‘福记’桂花糕。”
母亲接过东西，眼神温柔地看着沈伯渊：“你有心了。进来坐吧，我刚让厨房炖了莲子羹，一起喝点。”
沈伯渊看着母亲温和的眼神，眼眶又红了，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说：“好……好。”
看着父亲跟着母亲走进房间，沈惊瓷站在庭院里，夕阳的光落在她身上，温暖得让人不想动。晚晴走到她身边，小声说：“小姐，老爷好像真的悔了。”
“嗯。”沈惊瓷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她知道，父亲的愧疚不是一时的，是刻在骨子里的。前世他临死前，拼尽最后一口气对她说“惊瓷，爹错了”，这一世，他终于有机会弥补。
只是沈惊瓷心里清楚，愧疚不能抵消所有的伤害，父亲和萧彻的勾结是真的，被要挟交兵权也是真的。但至少，他现在有了悔意，有了保护家人的决心。
夕阳渐渐沉下去，庭院里的灯光亮了起来，透过窗户照在沈伯渊和母亲身上，两人的身影依偎在一起，看起来平和又温暖。沈惊瓷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轻了些。
她走到庭院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母亲的房间，心里默默想：爹，你若真的悔了，就好好保护娘和哥哥，好好弥补你犯下的错。以后的路还长，咱们一起面对，一起把萧彻这个祸害除掉。
晚风轻轻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她的话。沈惊瓷握紧了手里的信纸，眼神又变得坚定起来。萧彻，你的阴谋快要藏不住了，很快，你就要为你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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