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总是下在该下雨的时候。
尤其是在江湖里。
这里的雨，是代码模拟出的雨，冰冷，密集，无穷无尽，打在断刀渡的灰瓦屋檐上，溅起一片迷蒙的水汽，也打在酒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上，模糊了窗外本就不甚清晰的虚拟山河。
酒馆里人不多。几个刚出新手村的玩家，穿着系统赠送的粗布袍，围着油灯讨论着该去哪个副本刷经验更快。角落里，一个ID花里胡哨的玩家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刚爆出的一件蓝装，引来几声敷衍的赞叹。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酒水的味道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在这个名为《江湖晚》的江湖里，时间就是点卡，效率就是一切。没人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地方。
除了他。
他坐在最靠窗的角落，面前只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浊酒。ID“沈寒”，简单的两个字，像他的人一样，沉默地几乎要隐没在阴影里。一身和其他人别无二致的新手粗布袍，手边放着一把刀，刀鞘斑驳，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铁刀身。
系统送的“锈铁刀”，攻击+1，或许只能砍砍最低级的野鸡。
他的面板属性平庸得甚至有些寒酸，一看就是那种投入时间不多，更不可能投入金钱的“休闲玩家”。在其他玩家疯狂刷怪、下副本、追求更高更快更强的时候，他却把大把时间耗在这边境小镇，耗在那些被无数玩家忽略、甚至厌烦的NPC身上。
此刻，他正看着酒馆柜台后那个愁眉不展的老镖头NPC。老镖头的头顶悬浮着一个淡黄色的任务标记——“寻找失窃的护心镜”。奖励微薄，只有几个铜板和一点微不足道的经验值。这个任务挂了几天，无人问津。奖励太差，路程又远，有这时间，不如去刷两轮小怪。
沈寒看了很久，首到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他半张平静的脸。他站起身，走到柜台前。
“任务，我接。”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点沙哑，像生锈的刀摩擦鞘口。
老镖头NPC抬起眼，程式化地重复了一遍任务内容，最后补充道：“少侠，那护心镜虽不值钱，却是老朽亡妻所赠……”
旁边的玩家投来诧异和嘲弄的目光。有人低声嗤笑：“傻逼，NPC的废话也信。”
沈寒像是没听见。他接过任务，转身走入断刀渡的夜雨之中。
雨更大了。虚拟的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淌下，在地上砸开细小的水花。地图很远，要穿过一片野狼刷新区。对于他这等级，野狼是致命的。
但他走得很稳。脚步落在泥泞的路上，几乎听不见声音。偶尔有野狼扑来，他只是微微侧身，锈铁刀甚至未曾出鞘，那数据构成的野兽便扑了个空，徒劳地在他身后咆哮。
他的走位很细腻，一种近乎本能的预判，总能在攻击临身前的一刹那，找到那条系统规则下唯一的缝隙。那不是高等级属性带来的碾压，而是一种…近乎艺术般的规避。
在一个荒废的矿坑深处，他找到了那个偷护心镜的小贼NPC——另一个被大多数玩家忽略的存在。没有战斗，沈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从怀里拿出在酒馆买的，并非任务要求的劣质烧酒，递了过去。
小贼NPC的程序似乎卡顿了一下，头顶冒出一個原本没有的对话气泡：“…你…不抓我？”
“你需要它，而不是它。”沈寒指了指那面其实毫无属性加成的护心镜。
小贼NPC沉默片刻，接过酒，默默交出了护心镜。代码编织的情绪里，竟有一丝复杂的波动。
当沈寒将护心镜交还给老镖头时，老镖头那原本呆滞的NPC眼眸里，似乎有数据流闪过。他没有立刻给予系统约定的微薄奖励，而是从柜台下摸出一瓶酒，塞到沈寒手里。
“少侠，喝口酒，驱驱寒。”
那酒瓶粗糙劣质，屏幕上甚至没有显示物品属性，只是一瓶“劣质烧酒”，连最低级的回复药剂都不如。
周围的玩家哄笑起来。果然是个傻子，白忙活一场。
沈寒却接过酒瓶，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是纯粹的感官模拟，没有任何数据增益。
老镖头凑近了些，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掩盖了他几乎低不可闻的话语，那话语不像预设的程式：
“寒鸦过，江湖破，刀要握稳。”
沈寒握酒瓶的手稳如磐石。
老镖头退回原位，又变回了那个愁眉不展的普通NPC。
沈寒放下酒瓶，指尖无意到瓶底。那里，有一道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刻痕。
不是文字，是一组微小的坐标。
窗外的雨，还在下。断刀渡的灯火在雨中摇曳，明明灭灭，照着一场刚刚开始，却无人知晓的江湖。
(http://www.220book.com/book/MAT5/)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