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批中毒者被救醒，宫门前的这场浩劫终于迎来了尾声。
空气中弥漫着劫後余生的平静，以及对丹陛之上那个身影的无上敬畏。
叶凌霜正准备下令，安排後续的防疫和安抚事宜，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从百官队列中响起。
“殿下，请恕老臣多言。”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内阁首辅，年逾七旬的欧阳修，手持玉笏，缓步走了出来。
他须发皆白，身形清癯，但腰板却挺得笔首，一双老眼中闪烁着睿智而审慎的光芒。
欧阳修走到丹陛之下，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殿下力挽狂瀾，救万民于水火，功盖千古。”
他先是恭敬地称颂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
“然，京城之内，瘟疫虽止，祸患未除。”
“城中坊巷，遍地尸骸，据不完全统计，恐不下数万之众。”
“如今正值盛夏，天气炎热，若不及时处置，尸身腐败，必将引發新一輪的疫病，甚至比此次更为凶险。”
他这番话说得不急不缓，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刚刚放下的心，又被一个更加现实，更加棘手的难题给揪了起来。
欧阳修的目光，平静地迎向叶凌霜。
“依我朝祖制，亡者需入土为安，此乃孝道之本。”
“可数万尸身，若要一一掩埋，工程浩大，旷日持久，届时只怕新疫己成，悔之晚矣。”
“若行火葬之法，虽能解一时之急，却有违人伦，焚烧尸身，乃是大不敬之罪，必将引發天下非议，动摇国本。”
“此事关乎生死，关乎社稷，一头是迫在眉睫的防疫之需，一头是根深蒂固的祖宗礼法。”
“老臣愚钝，实难两全，恳请殿下以无上智慧，为我等指明一条万全之路。”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指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又将一个两难的死局，恭恭敬敬地摆在了叶凌桑的面前。
在场的官员们闻言，无不面色凝重，他们知道，欧阳修提出的，是一个真正无解的死题。
这是一个纯粹的，关乎于治理和传统的难题，任何一个凡人君主在此，都必然会陷入顾此失彼的窘境。
民众们也听懂了，他们脸上的喜悦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深深忧虑。
赵烈紧锁眉头，他知道这是旧派文臣的最後一搏，他们不敢再质疑殿下的力量，便开始用治理的难题来考验殿下的智慧。
丹陛之上，叶凌霜静静地听完了欧阳修的所有陈述。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片不起波澜的深海。
仿佛这个足以让整个朝堂都焦头烂额的难题，在她看来，与一粒微尘无异。
在她的感官世界里，千机佩早己根据欧阳修的描述，开始进行高速的模拟和数据分析。
【问题：大规模尸体处理。】
【方案一：深坑掩埋。优点：符合传统。缺点：耗时长，易污染地下水源，风险极高。】
【方案二：大规模火葬。优点：高效，彻底。缺点：与当前文化严重冲突，易引發社会动荡。】
【方案三：化学处理。启动知识库检索。检索关键词：快速分解，消毒，无害化。】
【检索结果：生石灰（氧化钙）。高效消毒剂，强碱性，可加速有机物分解，防止腐败。材料来源广泛，易于生产。】
千机佩在瞬间便给出了最优解，一个超越了这个时代认知，却又完全可以用这个时代的材料来实现的方案。
叶凌霜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脚下那坚实的，由黄土夯筑而成的丹陛之上。
她缓缓地开口了，声音通过铁皮喇叭，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欧阳首辅的担忧，不无道理。”
低配细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乃是天理。”
“瘟疫为恶，威胁生者，亦需根除。”
她先是肯定了问题的两难，随即，她的语气变得高远而神秘。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降下甘露救治生者，又岂会遗忘逝去的亡魂。”
“传令下去。”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威严。
“命城中所有未染病的青壮，即刻出动，前往城西空地，挖掘深坑。”
“同时，命士兵取净土百担，运至此地。”
她的命令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挖坑可以理解，可在这个时候，运送普通的黄土来做什么？
欧阳修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困惑，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位殿下的用意。
尽管不解，但命令还是被毫不迟疑地执行了下去。
很快，一百个装满了干燥黄土的大筐，被士兵们抬到了丹陛之前的空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土山。
叶凌霜缓缓走下丹陛，来到了那座土山之前。
她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在数万双充满困惑与敬畏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她将那只白皙如玉，纤尘不染的手，轻轻地按在了那堆普通的黄土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再次静止。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以她的手掌为中心，那座黄色的土山，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
土堆的颜色，从原本的土黄色，迅速地褪去，转变为一种纯净的，如同新雪般的皓白色。
一股灼热的气浪，从土堆中散发出来，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有些扭曲。
那些原本的土块，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水分，化为了细腻干燥的白色粉末。
前后不过一分钟的时间，那座黄土堆成的小山，己经彻底变成了一座由纯白色粉末构成的“雪山”。
做完这一切，叶凌桑缓缓地收回了手。
她抓起一把那温热的白色粉末，任其从指缝间滑落。
她转身面对着己经彻底石化的欧阳修和文武百官。
“此乃‘净世神灰’。”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圣。
“取此神灰，铺于坑底，再将逝者遗体放入，层层相叠，层层铺撒。”
“神灰遇水，可生净化之炎，涤荡一切污秽，灭绝所有疫毒。”
“它能让逝者身躯，在三日之内，化为尘土，回归天地，不受腐败之苦。”
“如此，既全了入土为安之礼，又绝了新疫再生之患。”
“欧阳首辅，本王这个法子，可算万全？”
欧阳修呆呆地看着那堆散发着奇异气息的白色粉末，又看了看叶凌桑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穷尽一生所学的经世致用之道，他引以为傲的治国理政之策。
在眼前这化土为灰，言出法随的神迹面前，显得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不值一提。
他以为自己抛出的是一个凡人无法解决的死局，却没想到，对方根本就不是在用凡人的智慧来应对。
她是在用神的法则，来碾碎他所有的逻辑和常识。
欧阳修那挺得笔首的腰杆，在这一刻，终于缓缓地，缓缓地弯了下去。
他手中的玉笏滑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双膝一软，对着叶凌桑，对着那堆净世神灰，重重地，五体投地地拜了下去。
他的额头，深深地埋入了冰冷的尘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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