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过后，江城正式进入了湿冷的冬季。
校园里的梧桐树叶早己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白色的天空。期末考试的成绩陆续出来，林晚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专业第一，一等奖学金几乎板上钉钉。
她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了杨子辰。
当时他正陪她在咖啡馆值班，坐在角落的位置上看书等她下班。听到消息，他立刻抬起头，眼睛里漾开毫不掩饰的骄傲笑意，比窗外的冬日暖阳还要明亮几分。
“我就知道你可以。”他合上书，语气笃定得像早己预见了这个结果，“庆祝一下？想吃什么？”
最终，他们去吃了学校后街那家总是排长队的麻辣烫。小小的店面里热气蒸腾，空气中弥漫着辛辣鲜香的雾气。他们挤在狭小的座位上，胳膊偶尔碰到一起。
林晚吃得鼻尖冒汗，嘴唇红艳艳的。杨子辰看着她，忍不住轻笑，抽了张纸巾很自然地递过去。
“笑什么？”林晚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 “笑你好看。”他脱口而出，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暧昧。锅底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视线，却让某种情愫更加清晰地涌动。
寒假开始了。宿舍楼渐渐空了下来。董娇娇和另一个室友都早早回了家。
林晚的母亲打来电话，语气带着试探和歉意，说新家还在收拾，问她要不要先回去住几天老房子，或者……去她那边一起过年。
林晚握着电话，沉默了几秒。她听出了母亲话语里的为难和组建新家庭的小心翼翼。那个“新家”，暂时还没有她的位置。
“妈，你别操心我了。”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我找了份寒假工，咖啡馆过年也营业，工资三倍呢。等你们安顿好了我再回去看看。”
挂了电话，宿舍里一片寂静。一种熟悉的空落感席卷而来。万家团圆的春节，于她而言，却仿佛一个巨大的提醒，凸显着她的无所依归。
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
她打开门，杨子辰站在外面，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你怎么还没走？”林晚惊讶。他家就在本省，早该回去了。
“导师有个临时的项目，抓壮丁，留校几天。”他语气随意，目光却仔细地扫过她的脸，似乎想从中找出些什么，“正好，省得我跑来跑去。你呢？什么时候回家？”
林晚垂下眼睫，掩饰住情绪：“我……我也不回去了，找了兼职。”
短暂的沉默。
杨子辰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睫毛，心里骤然一紧。他几乎立刻猜到了原因。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安慰，只是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转移了话题：“那正好。一个人留校多没意思，搭个伙？我知道学校后门有家小馆子，老板过年不打烊，饺子包得一流。”
他晃了晃手机，“刚问的。”
林晚抬起头，撞进他温暖含笑的眼眸里。那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我懂”的默契和“有我陪着你”的坦然。
她忽然就觉得，这个冬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好。”她听见自己说，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真正的年关，在鞭炮声零星响起的腊月二十九，到来了。
宿舍楼几乎彻底空了，走廊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窗外偶尔传来远处街市的喧闹，更反衬出室内的冷清。
林晚坐在书桌前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手机响了，是杨子辰。 “下楼。”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背景音有些嘈杂。
林晚疑惑地穿上外套下楼。宿舍楼门口，杨子辰推着一辆共享单车，车把手上挂满了东西。
“你这是……”
“采购年货啊。”他笑得像个孩子，举起手里的袋子，“走，去个地方。”
他所谓的“地方”，是教学楼顶楼一个废弃的小小天文观测台。平时锁着，不知他怎么弄来了钥匙。
推开生锈的铁门，视野豁然开朗。虽然不能和专业的天文台相比，但这里足够安静，可以俯瞰大半个沉寂的校园和远处城市星星点点的灯火。
夜风很冷，但星空却格外清晰。墨蓝色的天幕上，繁星闪烁，如同撒了一把钻石。
杨子辰变魔术一样从袋子里拿出厚厚的野餐垫铺在地上，又拿出一个保温桶，打开，是热气腾腾的饺子。
“三鲜馅和白菜猪肉馅，猜你喜欢哪个？”他递给她一双筷子。
接着是卤味、坚果、甚至还有两罐温热的啤酒。
“杨子辰，你……”林晚看着这一切，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过年嘛，总不能太冷清。”他拉开啤酒罐，递给她一罐，“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他们坐在垫子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吃着饺子，喝着啤酒，看着星空。远处，零星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转瞬即逝，留下模糊的光痕。
“小时候，我爸总带我看星星。”林晚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片宁静，“他说，迷路的时候，就找北极星。”
杨子辰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后来他病了，晚上疼得睡不着，我就陪他坐在窗边，一颗一颗地数星星。”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以后他也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我。”
她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侧脸在星空的映衬下，显得脆弱又坚强。
杨子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那他一定看到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看到他的女儿有多优秀，多勇敢。”
林晚转过头看他，泪光在眼眶里闪烁，却带着笑意。
“杨子辰，” “嗯？” “谢谢你。”
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的懂得，谢谢你在所有人都团圆的时刻，选择留下来，为她制造了这一小片星空和温暖。
“不是说不用总说谢谢？”他挑眉，故作不满，手指却收紧，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
她的手指纤细冰凉，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温度在紧密相贴的皮肤间传递，某种电流般的悸动沿着手臂窜升，撞击着心脏。
空气忽然变得粘稠而安静。星光落在他深邃的眼底，亮得惊人。他缓缓靠近，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林晚的心跳骤然失控，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啤酒麦香。她没有躲闪，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抖。
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温暖，珍重，不带任何，只有满满的怜惜和承诺。
他很快退开，耳根在夜色中泛着红，眼神却亮得灼人。
林晚睁开眼，脸颊滚烫。那个吻像一道暖流，瞬间涌遍西肢百骸，驱散了所有的寒意和孤单。
她低下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并肩坐着，手牵着手，分享着同一片星空下的静谧。
远处，新年的钟声隐约传来。更多的烟花升空，绚烂地绽放，将夜空短暂地照亮。
“林晚，”在新旧交替的喧闹与寂静中，他低声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杨子辰。”她回应道，声音轻柔却坚定。
新的一年来了。身边的这个人，让她第一次对未知的将来，生出了真切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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