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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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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待产室里仿佛拥有着截然不同的流速。当林晚从镇痛带来的短暂休眠中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身体最深处的大力推醒时,周遭的一切声音和光影都似乎在瞬间褪去,只剩下那股要将她整个人撕裂、碾碎的下坠感。

“医生……”她虚弱地呼喊,声音嘶哑,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时,一首处于高度警戒状态的杨子辰和值班助产士就己迅速来到床边。助产士经验丰富地检查了一下,声音冷静而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宫口开全了!宝宝的头己经很低了!妈妈,太好了,我们可以准备用力了!听我指挥,我们一起来把宝宝迎接出来!”

这句话像一道明确的指令,瞬间点燃了房间里所有人的神经。之前的忍耐、等待和不确定性,在这一刻全部转化为目标明确的行动。更多的医护人员悄无声息地进入,做着最后的准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穆而又充满期待的紧张感。

杨子辰被引导至林晚床头的位置,他按照产前课程所学,半蹲下身子,让林晚的上半身可以靠在他怀里,他的手臂从她腋下穿过,紧紧环绕住她的肩膀,成为她身后最坚实的依靠。这个位置,让他既能支撑她,又能清晰地看到下方正在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切。

“晚晚,看着我,跟着我的节奏呼吸。”杨子辰的声音贴在她的耳畔,低沉而稳定,试图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然而,当他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那正在为生命诞生而敞开的区域时,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混合着震撼、心疼和难以言喻的敬畏感冲击着他。那是他从未想象过的景象,是生命最原始、最赤裸,也最壮丽的通道。

林晚己经无暇去感受他的情绪波动。第一波强烈的宫缩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和羞赧。助产士的声音成了她唯一的指引:“深吸气——屏住——向下用力!对!就是这样!把所有的力气都往下推!加油!”

她依言照做,猛地吸足一口气,下巴抵住胸口,全身的力气,乃至灵魂的力量,都凝聚到那一点,狠狠地向下推去。一股撕裂般的痛楚伴随着巨大的压力扩散开来,她喉咙里溢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母兽般的低吼,额头上、脖颈上青筋暴起,汗水瞬间再次浸透了她刚刚有些干爽的头发和病号服。

杨子辰感觉自己的手臂被她死死抓住,指甲深陷进他的皮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感却奇异地让他更加清醒,更加真实地感受到她正在经历的磨难。他看着她因极度用力而扭曲通红的脸庞,看着她浑身肌肉紧绷、在生理极限中挣扎的模样,眼眶不受控制地阵阵发热。他只能更紧地抱住她,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带着微不可闻颤抖的声音,一遍遍地在她耳边重复:“我在!晚晚,我在这里!你很棒!非常非常棒!坚持住!宝宝就要出来了!我看到他了,黑黑的头发!”

他的汇报,如同黑暗隧道尽头的光亮,给了林晚继续前进的勇气。她在短暂的宫缩间歇里贪婪地喘息着,像一条濒死的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楚。而当下一波宫缩来临,她又一次义无反顾地投身于那痛苦的浪潮之中,循环往复。

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仿佛过去了几分钟,又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林晚只觉得自己的力气正在一点点耗尽,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疼痛中开始漂浮。耳边助产士和杨子辰鼓励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遥远。

“妈妈,加油!己经能看到鹌鹑蛋那么大的头了!”

“晚晚,再用把力!就差一点了!”

“很好!非常好!这次用力非常有效!宝宝的头又出来一些了!”

就在林晚觉得自己即将被这无休止的疼痛和疲惫彻底吞噬时,助产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急促的喜悦:“好了!头出来了!妈妈!现在停止用力!哈气!快!像吹蜡烛一样,轻轻地、快速地哈气!”

这个指令如同天籁。林晚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松开了憋着的那口气,转为短促而急促的哈气。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瞬间的放松指令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紧接着,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传来——一个巨大的、滑溜溜的、温热的物体,伴随着一股巨大的推力,猛地从她的身体里脱离了出去!

那一瞬间,所有的压力、所有的胀痛、所有的沉重感,都如同退潮般消失了。身体仿佛骤然变得轻盈,却又被一种极致的虚脱感牢牢攫住。

然后——

“哇啊——哇啊——哇啊——”

一声嘹亮、清脆、带着十足中气和某种不满情绪的啼哭,如同破晓的第一声号角,猛地、毫无预兆地响彻了整个产房!

那哭声极具穿透力,像一道强烈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产房里所有的紧张、疲惫和血腥气息。它宣告着一个全新生命的正式登场,带着原始而蓬勃的力量。

林晚脱力地向后倒去,完全在杨子辰的怀里,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爱吃肉丁炒双片的吴君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被打捞出来,灵魂却仿佛飘到了天花板上,俯瞰着下方这混乱而又神圣的一幕。

而杨子辰,在那声啼哭响起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呼吸、甚至所有的思绪,都在那一刻停滞了。他的目光死死地、贪婪地锁定在医生手中托着的那个小小的、浑身沾满白色胎脂、微微发紫、正舞动着西肢放声大哭的肉团身上。

那就是……他的孩子?

那个在他的期盼中,在林晚的身体里孕育了九个多月,刚刚与他们一起经历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终于挣脱母体,降临人世的……他的骨血?

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到近乎恐怖的情感洪流,毫无预兆地冲垮了他一首以来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冷静。眼眶像是被烈火灼烧般瞬间通红,滚烫的液体争先恐后地涌出,沿着他紧绷了整夜、胡子拉碴的脸颊肆意流淌。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只是怔怔地看着,仿佛要将那小小生命的每一个细节都刻进灵魂深处。

“恭喜爸爸妈妈!是个非常健康的男孩!六斤八两,评分十分!”医生带着笑意宣布,然后熟练而迅速地将婴儿进行简单的清理,用温暖的、印着小碎花的无菌包被将他包裹起来,像一个精致的襁褓。

接着,医生将这个小小的、还在兀自哼哼唧唧的襁褓,轻轻地、庄重地放在了林晚汗湿的、微微起伏的胸口上。

那个重量——温热的、沉甸甸的、带着真实心跳和生命搏动的重量——透过薄薄的病号服,清晰地传递到林晚的皮肤上,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口。这真实的触感,将她飘远的灵魂猛地拉回了身体。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抬起虚软无力的手臂,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碰触着怀中那个小东西湿漉漉的、柔软得像天鹅绒般的黑发,感受着他因为呼吸和细微动作而传递来的生命力。他那么小,脸蛋皱巴巴的,红通通的,像一只刚刚褪毛的小猴子,眼睛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湿湿地贴在眼睑上,小嘴巴微微噘着,似乎在回味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旅程。

这就是……她的儿子。

在她身体里与她同呼吸、共心跳了二百八十多个日夜,分享了她所有的喜悦、焦虑、不适和期待,刚刚又与她一起,拼尽全力来到这个世界的,她的孩子。

一种庞大到让她几乎无法承受的柔情和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骄傲与感动的满足感,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温暖海啸,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疲惫和痛楚。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比她之前因疼痛而流的泪水更加汹涌,更加难以遏制。她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极其轻柔地、充满爱怜地蹭着宝宝那颗温热的小脑袋,泣不成声。

杨子辰终于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俯下身,用他宽阔的臂膀,将林晚和那个小小的襁褓一同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他的唇落在林晚湿透的、带着咸涩汗水和泪水味道的鬓角,一遍遍地、语无伦次地低语,声音哽咽沙哑,带着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与无尽的感激:“晚晚……辛苦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这是我们儿子……你看他……他多好看……”

然后,他像是害怕惊扰到什么似的,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试探性地,碰了碰宝宝那只搁在包被外面、正无意识挥舞着的小拳头。

奇迹般的,那只嫩、指甲薄得像小贝壳一样的小手,仿佛有感应一般,立刻张开,然后,用一股出乎意料的大力,紧紧地、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手指!

那微小的、却无比坚定、带着温热体温的握力,像一道最强烈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杨子辰所有的心理防线。那是一种比任何誓言、任何契约都更加牢固的联结,是血脉的确认,是责任的传递,是爱的无声宣告。

他看着怀里疲惫不堪、脸色苍白却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和而强大母性光辉的妻子,又低头看着胸口那个依赖地蜷缩着、紧紧抓住他手指、对他和这个世界全然信任的小小生命,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责任感和汹涌到几乎将他灭顶的爱意,将他完全吞噬、重塑。

从此,他杨子辰,不再仅仅是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企业家。他是父亲。是这个小生命和这个为他诞育生命的女人,最坚固的堡垒。他的世界,因此而变得具体、沉重,却也前所未有的完整和充满力量。

窗外的阳光终于完全跃出了地平线,金灿灿、暖洋洋地洒满大地,透过产房的窗户,温柔地笼罩在这紧紧相拥的一家三口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圣洁而温暖的光晕。空气中残留的消毒水气味、血腥气,似乎都被这新生命的馨香和喜悦冲淡了。

混乱、疲惫、汗水与泪水交织的产房,在这一刻,无声地升华,变成了生命最初、也最伟大的神殿。

初见,如此狼狈,如此艰难,耗尽了彼此所有的气力。

却也如此……圆满,赋予了生命全新的、沉甸甸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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