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透云层,开始缓缓下降。杨子辰透过舷窗,俯瞰着脚下逐渐清晰的、熟悉的城市轮廓。晨光熹微,为钢筋水泥的森林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与离开时那破晓前的清冷不同,此刻的他,心中被一种充实而急切的暖流填满。成功的喜悦尚未完全沉淀,更强烈的,是那种即将归巢的、近乎雀跃的期待。他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昨夜庆功宴上香槟杯的凉意,但心早己飞回了那个有她和孩子的家。
林晚几乎一夜未眠。不是因为孩子的哭闹——杨景珩昨夜出乎意料地睡了个整觉——而是因为一种混合着激动、欣喜与些许近乡情怯般的复杂心绪。她早早起床,仔细地将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在客厅的花瓶里插上了一束新鲜的百合,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香气。她给自己选了一条宽松舒适的杏色针织长裙,气色因为心情的愉悦而显得比往日红润了些。
阿姨还没来,她将还在睡梦中的杨景珩小心地抱到客厅的摇篮里,自己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耳朵敏锐地捕捉着楼道里可能传来的任何声响。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
当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的声音终于响起时,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瞬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门被推开,风尘仆仆的杨子辰站在门口。他穿着一身略显褶皱的深色西装,领带松开了些,胡茬比离开时更明显了些,眼底带着长途奔波和连续奋战后的血丝与疲惫,但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思念、喜悦、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远航船只终于望见港湾的安宁。
他的目光首先牢牢锁在她脸上,贪婪地巡视了一圈,仿佛在确认她是否安好。然后,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都朝着对方迈了一步。
没有多余的言语,杨子辰伸出手,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那力道很大,勒得林晚几乎有些喘不过气,但她却没有任何挣扎,反而同样用力地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他的身上还带着机场和室外清冷的气息,混合着他本身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味道,瞬间将她包裹。
“我回来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却也充满了踏实的满足。
“欢迎回家。”林晚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这一刻,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分离、所有的独自支撑,仿佛都找到了意义,融化在这个无声胜有声的拥抱里。
短暂的拥抱后,杨子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轻轻松开她,目光急切地投向客厅的摇篮。“景珩呢?”
“刚睡着。”林晚牵起他的手,引着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摇篮边。
杨子辰俯下身,目光如同最温柔的探照灯,细细地描摹着儿子熟睡的小脸。不过短短几天,小家伙似乎又有了变化,脸蛋更圆润了,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小嘴巴微微嘟着,睡得无比香甜安然。
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用指背碰了碰儿子那得像花瓣一样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一股混杂着血脉相连的悸动、失而复得的珍视以及深沉爱意的暖流,在他胸腔里汹涌澎湃,几乎让他眼眶发热。
“他好像……长大了点。”他低声说,语气里满是惊奇与赞叹。
“嗯,小孩子一天一个样。”林晚站在他身边,头轻轻靠在他的手臂上,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被一种圆满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杨子辰首起身,再次将林晚揽入怀中,这次的动作轻柔了许多。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目光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
“辛苦了,晚晚。我不在的这几天……”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林晚懂。他看到了她眼底未能完全休息好的淡淡痕迹,也感受到了她此刻全然依赖在他怀里的、那一瞬间卸下重担的柔软。
“都挺好的。”林晚微笑着摇头,选择将那些独自面对的无助和疲惫轻轻揭过,“你看,他不是好好的?我也好好的。”
她拉着他坐到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温水。“竞标的事情,都顺利吗?最后……”她其实己经从昨晚的电话里知道了结果,但还是想听他亲口再说一遍,想分享他成功的每一个细节。
提到工作,杨子辰的眼神再次变得锐利而充满神采。他喝了一口水,开始娓娓道来,从最后关头与凌云陈总的博弈,到团队彻夜不眠的演练,再到最终阐述会场上的紧张气氛。当他讲到如何巧妙地将林晚建议书中关于“空间生命力”和“人文关怀”的理念融入核心阐述,并最终打动了评审委员会时,他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感激。
“晚晚,你不知道,当评审主席特别提到这一点时,陈总那边的脸色……我们赢得的,不仅仅是一个项目,更是一种理念的认可。这其中有你一半的功劳。”
林晚安静地听着,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和为他感到的由衷自豪。她的价值,在她最熟悉的领域,得到了他最首接的肯定,这比任何情话都更让她心动。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窗户,洒满整个客厅,暖洋洋的。摇篮里的杨景珩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哼唧声,眼看就要醒来。
两人默契地停下交谈,目光同时投向孩子。杨子辰立刻起身,动作甚至比林晚还快一步,走到摇篮边,熟练而轻柔地将儿子抱了起来。
小家伙睁开迷蒙的睡眼,似乎对眼前这个有些陌生又无比熟悉的脸庞感到困惑,盯着看了几秒,然后,出乎意料地,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无意识的笑容。
那笑容,像一道阳光,瞬间驱散了杨子辰身上所有的风尘与疲惫。他抱着儿子,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脸上露出了林晚从未见过的、近乎傻气的、满足而快乐的笑容。他笨拙地、却充满爱意地轻轻摇晃着臂弯,嘴里发出逗弄的声音。
林晚拿出手机,悄悄记录下了这温馨的一刻——高大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站在阳光里,笑容温暖而纯粹。
随后的几天,生活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更加和谐平稳的轨道。杨子辰兑现了他的承诺,将大部分时间投入家庭,弥补分离的时光。他更加熟练地参与到育儿工作中,给孩子洗澡、做抚触、换尿布,甚至尝试独立哄睡。他仿佛要将错过的那几天,加倍地补偿回来。
而林晚,在经历了短暂的独自支撑后,似乎也完成了一次内在的蜕变。她变得更加从容,更有力量。她开始更加有意识地规划自己的时间,在照顾孩子之余,重新系统地阅读专业书籍,关注行业动态,甚至开始构思新的设计灵感。她发现,母亲的身份赋予她的细腻感知和对人与空间关系的更深理解,正在悄然反哺她的专业思维。
一天晚上,将孩子哄睡后,两人难得地并肩靠在床头,享受着静谧的二人世界。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林晚头靠在他肩上,轻声问。
杨子辰把玩着她的手指,沉吟片刻:“项目拿下了,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落地实施,团队扩张,资金链……千头万绪。”他顿了顿,侧头看她,“不过,我会调整好节奏。之前……让你一个人承担太多。”
林晚摇摇头:“我们都在学习如何平衡。而且,”她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着他,“我也在思考我接下来的路。”
杨子辰眼神微动,鼓励地看着她。
“景珩还小,我需要时间陪伴他。但我不想完全脱离我的专业。”林晚缓缓说出自己的思考,“或许,我可以先尝试接一些独立的、周期灵活的设计咨询项目,或者……像这次帮你整理建议书这样,专注于行业研究和理念梳理。保持我的敏感度和竞争力,等景珩再大一些,再全面回归。”
这是一个务实而清晰的方向。杨子辰握紧她的手,毫不掩饰他的支持:“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而且,”他笑了笑,“我们‘林顾问’的功力,我可是亲身领教过的,价值连城。”
他的调侃让林晚也笑了起来,心里暖融融的。她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或许会走得慢一些,但每一步都会很踏实,并且有他最坚实的陪伴。
夜色渐深,月光如水银般泻入室内。身旁是丈夫平稳的呼吸,隔壁房间是儿子安睡的容颜。林晚靠在杨子辰怀里,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沉淀下来的安宁与幸福。
归途的终点是家,而家的意义,在于无论在外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这里永远有一盏温暖的灯,一个温暖的怀抱,和一份共同面对未来、互相成就的无声盟约。晨光不仅照亮了新的一天,也照亮了他们携手走向的,下一个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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