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晚风卷着细雨，敲得顾家老宅的玻璃窗噼啪作响。客厅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圈住沙发一角，顾晚抱着个抱枕缩在那里，指尖把抱枕套上的流苏绞成了麻花。茶几上的椰汁西米露己经凉透了，瓷碗边缘凝着层薄薄的水汽，像她这三天来没说出口的委屈。
“晚晚，再喝点吧？张妈重新炖了一锅，加了桂圆，暖身子。”苏婉仪端着新的甜品碗走过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满室的沉闷。她把碗往顾晚面前推了推，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
顾晚的视线从窗外移回来，落在碗里圆润的西米上，忽然就红了眼圈：“妈，他是不是觉得我特别麻烦？”
三天前的场景猛地撞进脑海——她攥着孕检报告在玄关等了江叙白两个小时，高跟鞋把脚踝磨出了红痕。他进门时带着一身酒气和寒气，手机响个不停，她刚把报告递过去，他就皱着眉接了电话，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急躁：“项目出问题了？让法务立刻准备合同……我现在过去公司。”
“江叙白！”她当时气得发抖，把报告往他怀里一摔，“在你心里，工作是不是比我和孩子重要？”
他挂了电话，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蔓延开：“晚晚，别闹。对方临时毁约，城南项目要是黄了，损失的钱够养孩子到大学毕业了。”
“我不是要跟你算钱！”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孕期特有的尖锐，“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报告，医生说孩子的双顶径比标准值大一点，我担心……”
“有医生看着能出什么事？”他打断她的话，抓起西装外套就往外走，“我忙完就回来。”
门“砰”地关上，把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这三天，他要么彻夜待在公司，要么回来就睡在书房，两人连照面都绕着走。
苏婉仪叹了口气，伸手抚开顾晚额前的碎发：“傻孩子，叙白那性子，是把所有心思都藏在肚子里的。”她拿起桌上的孕检报告，指尖划过医生写的备注，“那天他凌晨三点才回来，轻手轻脚进了卧室，就着手机电筒看这份报告，看了快一个小时。”
顾晚愣住了：“他……回来了？”她凌晨起夜时，书房的灯明明还亮着。
“何止是回来。”苏婉仪笑了笑，眼里泛着暖意，“他拿着计算器算双顶径呢，边算边念叨‘随谁呢，这么能长’，傻呵呵的。我半夜去给他送牛奶，看见他电脑屏幕上全是‘孕期情绪暴躁怎么办’‘孕妇生气对胎儿的影响’，搜索记录能从第一页排到第三页。”
窗外的雨忽然大了，雨点密集地打在玻璃上，模糊了窗外的梧桐树影。顾晚的心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突然清晰起来——她孕吐厉害时，他默默在床头备着蜂蜜水；她念叨腿抽筋，他每晚睡前都给她揉腿；就连这三天冷战，她床头柜上的水杯也总在清晨被换成温水。
“还有啊，”苏婉仪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这是我昨天在书房捡到的，你看看。”
本子是江叙白常用的日程本，最新一页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晚晚今天没吃早餐，让张妈煮小米粥。”
“孕检报告第3页，医生说要多吃深海鱼。”
“城西那家孕妇装店，周末陪她去。”
最底下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像是反复涂改过：“她是不是真的很生气？明天买束她喜欢的白玫瑰。”
顾晚的手指抚过那行字，纸页上还留着浅浅的折痕，想来是被他反复过。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砸在本子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就在这时，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江叙白推门进来，身上的雨衣还在滴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手里抱着个纸箱，看见客厅里的顾晚，脚步猛地顿住，像被施了定身咒。
“我……”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两下，最后只憋出句，“我拿点文件。”
说完就想往书房走，顾晚却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腔：“江叙白，你过来。”
他的脚步僵在原地，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垮下来，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过了几秒，才慢吞吞地转过身，怀里的纸箱没抱稳，“咚”地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全是婴儿用品，小到安抚奶嘴，大到折叠婴儿车，还有一本摊开的《育儿百科》，某一页折着角，标题是“如何应对孕期妻子的情绪波动”。
顾晚看着那些东西，眼泪掉得更凶了。
江叙白赶紧蹲下去捡，手指忙乱地把婴儿车往纸箱里塞，耳朵红得快要滴血：“这是……顺路买的，他们说打折……”
“江叙白，”顾晚吸了吸鼻子，声音软下来，“那天的事，我也有错。我不该冲你发脾气，你忙项目本来就辛苦。”
他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讶，随即涌上浓浓的愧疚。他几步走到沙发前，在她面前蹲下，仰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哑得厉害：“是我的错。”他伸手想碰她的脸，又怕她躲开，手在半空中停了停，才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我不该跟你吵架，更不该说你‘闹’。医生说你孕期情绪敏感，我应该多让着你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躺着条银项链，吊坠是个月牙形状，背面刻着小字：“江念希的守护星”。
“我问过护士，说胎儿现在能听到声音了。”他的指尖有些抖，把项链往她面前递了递，“这吊坠里有录音功能，我录了段话……等他出来要是哭闹，说不定听到会乖点。”
顾晚接过项链，按了下吊坠上的小按钮，里面传出江叙白低沉的声音，带着点刻意放柔的语气：“念念，我是爸爸。今天妈妈给你读了《小王子》，她读‘玫瑰’那一段时，声音特别好听……”
录音不长，却把这三天里他偷偷做的事全说了——她对着胎动哼歌时，他在书房录下了旋律；她抱怨腿酸时，他查了缓解方法记在手机里；甚至她昨晚对着月光发呆，他都在心里默默记下“明天带她去看月亮”。
“我还请了半个月假。”江叙白从公文包里翻出请假条，上面有公司领导的签字，“城南项目我让副手盯着了，接下来我天天陪你，去公园散步，去买孕妇装，去……”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顾晚伸手抱住了。她把脸埋在他湿漉漉的衬衫上，能闻到雨水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江叙白，你怎么这么笨啊。”
他的身体僵了僵，随即用力回抱住她，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嗯，我笨。以后我有什么没做好的，你首接骂我，别憋在心里，好不好？”
“那你以后不许再跟我冷战。”
“不冷战了。”他低头，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以后你生气了，我就给你煮西米露，给你读育儿书，给你……”
“给我闭嘴吧。”顾晚被他逗笑了，抬手捶了他一下，“快去洗澡，一身湿乎乎的，别感冒了。”
江叙白“哎”了一声，起身时还不忘把那条项链戴在她脖子上。冰凉的银链贴着皮肤，却让顾晚觉得心里暖暖的。
他走进浴室后，苏婉仪从厨房探出头，冲顾晚眨了眨眼，转身把新炖的西米露端了出来。锅里的西米在椰汁里翻滚，像极了那些藏在误会里的温柔，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沉淀成了最甜糯的模样。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月光从云层里钻出来，透过玻璃落在项链的月牙吊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顾晚摸着吊坠，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忽然明白——好的感情从不是永不争吵，而是争吵过后，总有一个人愿意先低头，总有一份爱藏在笨拙的细节里，等你回头时，发现它早己铺成了通往彼此心底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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