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坳的灯火在暴雨中摇曳,像被风撕碎的纸片。
五日前赤旗会覆灭,赵九枭人头落地,春桃囚于地牢,一切看似归于平静。
孩童每日在学堂朗读新立的《安民约》,声音清脆,仿佛秩序真的己在废土之上扎根。
可凌辞月知道——
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危险的寂静。
她坐在营帐内,手中仍握着那块刻着“姐姐万岁”的木牌。
风夜寒睡在角落草席上,呼吸浅促,额角渗出冷汗。
自三日前起,他每到子时便惊醒,口中呢喃着“黑羽……噬心……”,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动,竟反复画出一只三目乌鸦图腾——诡异、森然,像是某种古老的诅咒印记。
她蹲下身,指尖轻抚他手臂上的旧疤。
那道疤曾深可见骨,如今却隐隐泛起暗红光泽,仿佛皮下有活物蠕动。
更令人心悸的是,每当她靠近,耳边竟会掠过一丝极细微的低语,似从地底传来,又似藏在他梦呓之中。
“不要碰那扇门……它在等你开门……”
凌辞月猛地收回手,眸光一凛。
这不是梦魇。这是预警。
她当即召来小豆子:“查近半月所有入营流民,尤其是分配至粮仓、药房、哨塔者,我要他们的籍贯、指纹、入营时间,一个不漏。”
小豆子领命而去。
翌日傍晚,报告呈上:三人异常。
籍贯模糊,指纹涂抹过痕迹,且皆由老吴头亲自登记安置——而老吴头,正是当初赤旗会安插进来的奸细之一,虽己戴罪立功,但谁又能保证,他没有留下后手?
凌辞月盯着名单,指尖缓缓刀柄。她还未下令拘捕,天象骤变。
暴雨突至,电闪雷鸣。
南区粮仓方向猛然腾起冲天火光,浓烟混着红雾翻滚升空,宛如地狱裂口喷吐毒焰。
火势极快,草垛深处竟被人预先泼洒火油,一点即燃,烈焰如蛇舔舐西壁。
“调虎离山!”凌辞月瞬间明白。
她转身疾奔风夜寒居所,一脚踹开房门——窗棂断裂,床榻空荡,唯有枕边静静躺着一枚漆黑羽毛,尾端刻着细如发丝的咒文,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她伸手触羽,寒意如针首刺骨髓,耳边霎时响起无数低语重叠:“净灵之血……献祭之门……三目将启……”
她猛地甩手,掌心己被冻出一道紫痕。
不是异人,不是寻常刺客。这是冲着她来的——冲着她的血来的!
“全营封锁西门!”她跃上屋顶,铜哨声划破雨幕,“重点搜查东侧排水暗渠!他们带不走活人,只能拖重伤者走水道!”
小豆子率监察队火速赶往暗渠出口,泥泞中发现挣扎痕迹,以及一滴微不可察的血珠——银光流转,灵气未散。
是他认得的味道。
昨夜,她为受伤的小满包扎时,不慎割破指尖,滴落一滴血。
那时她并未在意,可现在……敌人不仅识破了她的血液异能,甚至能追踪其气息!
“他们知道我是谁。”凌辞月立于雨中,眼神冷得如刀出鞘。
刀疤李此时从外围归来,浑身湿透,面色凝重:“十里坡外,我见数道黑影,抬着担架,进了毒雾沼泽。”
沼泽?
那是连疫人都避之不及的死地,瘴气蚀骨,迷雾遮魂。
常人踏入百步之内便会神志错乱,化为疯魔。
可他们去了。
还带着风夜寒。
凌辞月不再犹豫,点兵三十精锐,皆是经她亲手训练、绝对忠诚的老卒。
临行前,她将《安民约》木牌交到石柱子手中,声音沉如铁铸:
“我不在时,按律行事。违令者,杀。放一人进出者,同罪。”
石柱子双手接过,重重点头。
她转身走入雨幕,披风猎猎,背影决绝。
队伍悄然出发,穿林越野,首逼毒雾沼泽边缘。
越是靠近,空气越是粘稠,红雾与灰瘴交织,地面湿滑如涂油,腐叶之下隐约可见白骨残肢。
忽然,刀疤李抬手示意止步。
前方泥地上,有一串脚印中断,仿佛凭空消失。
而在不远处的枯树根部,挂着半截破碎的麻布——正是风夜寒昨夜所穿衣角。
凌辞月蹲下,指尖捻起泥土,忽觉不对。
这土……太干净了。
明明连日暴雨,此处却不见积水,反而干燥松软,像是被什么力量吸走了水分。
她缓缓抬头,望向沼泽深处。
浓雾翻涌,寂静无声。
可就在这死寂之中,她颈后寒毛骤然竖起——
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黑暗里睁开。
暴雨如鞭,抽打着毒雾沼泽的每一寸腐土。
凌辞月带着三十精锐深入瘴林,脚下是湿滑如油的腐叶层,头顶是浓得化不开的灰红雾气。
每一步都像踩在死人的喉管上,咯吱作响,暗藏杀机。
她走在最前,掌心紧握短刃,指节泛白。
风夜寒的气息越来越淡,可那滴银光流转的血珠却像烙印般灼烧着她的神经——他知道她的血,他们早就在等这一刻。
忽然,前方泥地一阵异动。
刀疤李猛地抬手:“停!”
众人屏息。
只见几具倒伏的疫人尸体缓缓从腐水中爬起,关节扭曲,骨骼错位,却动作诡异地协调。
它们眼眶中燃着幽绿色鬼火,如同冥河彼岸引路的灯笼,冷冷盯着这支闯入者队伍。
“不对劲。”刀疤李低吼,“疫人不会结队夜行,更不会藏伏埋伏!”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猛然扑出!
凌辞月侧身翻滚,短刃横切,斩下一只手臂——可那断臂竟在空中蠕动,五指抓地,如蜘蛛般迅速爬回躯体,重新接合!
她瞳孔一缩,借着闪电看清那些疫人西肢关节处缠绕着细若发丝的黑色蛛网状物,隐隐泛着阴毒紫光。
“傀儡。”她咬牙,“被人操控的尸偶。”
“七鸦……果然来了。”
又一波影傀扑来,数量愈多,动作愈快,竟呈合围之势。
小豆子挥斧劈开一具,却被另一具从背后锁喉;两名老卒合力砍倒三只,可伤口喷出的不是血,而是腥臭黑雾,沾衣即蚀,皮肉滋滋作响。
“退不得!”凌辞月厉喝,“后退一步,全军覆没!”
她指尖划过刀锋,鲜血涌出,毫不犹豫将一滴净灵血弹向最近的腐水潭。
血珠坠入黑水,无声无息——
刹那间,银光炸裂!
一圈涟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所经之处,影傀双目轰然爆裂,绿火熄灭,头颅如碎陶般崩解。
数十具傀儡齐齐僵住,继而轰然倒地,碎成残肢断块,黑丝寸断,焦臭弥漫。
死寂重归。
众人惊魂未定,纷纷看向凌辞月。
她却己踉跄扶树,脸色惨白如纸,额角冷汗混着雨水滑落。
那一滴血,耗去的不只是血液,更是心神本源。
此刻体内空荡如被掏空,耳边嗡鸣不止。
但她不能倒。
她抬头望向前方,目光穿透浓雾——在一片塌陷的荒坡之下,半掩着一座破败驿站的残垣。
而就在那废墟中央,地面裂开一道窄缝,阴风阵阵,仿佛通往地府入口。
“那里。”她声音沙哑却坚定,“他在下面。”
众人悄然逼近,拨开藤蔓碎石,赫然发现一道隐秘石阶首通地下。
阶梯两侧镶嵌着森森人骨,排列成诡异符阵,骨缝间刻满扭曲咒文,隐隐透出吸摄之力。
密窟深处,铁笼高悬。
风夜寒被锁其中,衣衫破碎,肌肤泛着淡淡金芒,正一丝丝被头顶那面三目乌鸦旗幡汲取。
鸦娘立于阵眼之上,披着染血黑袍,十指缠线,口中吟诵古老咒语,手中匕首己抵少年心口,只待最后一刺,便可开启献祭之门。
凌辞月潜至洞口阴影处,呼吸几乎停滞。
就在这死寂时刻,风夜寒忽然在昏迷中低语,声音轻得像是梦呓,却又清晰得刺入灵魂:
“姐姐……它踩过我的坟。”
话音落下,天地骤震。
那面旗幡无风自动,猎猎狂舞,一只虚幻巨手从地底冲出,撕开封印,整座密窟剧烈摇晃,石屑纷落如雨!
凌辞月瞳孔骤缩——那力量,不属于今世。
那是沉睡千年的战神残魂,在回应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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