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青石坳废墟之上,浓烟如墨蛇般盘旋不散,焦土混着血泥的气息刺鼻扑面。
残垣断壁间横七竖八躺着敌军尸体,火势虽熄,余烬仍在噼啪作响,仿佛昨夜那场焚天战火仍未彻底落幕。
凌辞月立于一片焦黑的粮车残骸前,玄衣染血,袖口撕裂,肩胛处的伤被粗布草草裹住,渗出暗红。
她蹲下身,指尖从一具烧得半焦的尸身上拾起一块铜牌——蛇形符文缠绕其上,鳞片细密如活物游动,正是影阁外围统领独有的信物。
她瞳孔微缩,指节收紧,金属边缘割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他们不是来抢粮的。”她低语,声音冷得像霜刃刮过铁器,“他们是冲我的血来的。”
净灵之血能净化疫气,能疗愈创伤,也能……被炼制成操控人心、催生战奴的禁忌药引。
若落入影阁手中,不出三月,千军万马皆可化作无痛无惧的杀戮傀儡。
而她,便是那唯一的“母源”。
想到此处,她眼神骤寒,杀意如潮翻涌。
身后草庐中,风夜寒仍昏睡未醒。
少年蜷在简陋木榻上,赤足露在外头,脚底沾着昨夜炸裂古井时带出的碎石与血泥。
他额角一道金纹黯淡无光,唇边残留一丝金色血迹,像是神魂被强行抽离后的反噬痕迹。
水婆子端着药碗走近,低声叹息:“少年人本就魂魄残缺,昨夜强行催动《九曜镇魂诀》,几乎燃尽精元。再这么拼一次,怕是要折寿十年。”
凌辞月站在床前,久久未语。
她抬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眉心,触感冰凉。
那一瞬,她仿佛又看见他在火雨中踏碎井盖而出的身影——披发赤足,金眸如日轮初升,一啸震死百人,天地为之色变。
那是战神归来的一瞬。
可此刻,他却虚弱得像个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她喉头微动,终是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低声道:“下次……别这么拼。”
话音落下,她转身走出草庐,背影决绝如刀削。
正午时分,烈日悬空,热浪蒸腾焦土。
小豆子匆匆奔回营地,脸上还沾着林间露水与泥灰。
他单膝跪地,将一卷兽皮地图摊开:“统帅,探清楚了!鬼面阎罗率残部向西北溃退,途中丢下重伤兵十余具,皆是断腿残臂者,未加掩埋。”
“这不是逃。”他皱眉,“是甩包袱,引我们追击。”
周围将领闻言皆怒,有人拍案而起:“这狗贼分明设了埋伏等我们钻!”
凌辞月却只是冷笑一声,指尖轻敲桌面,目光如鹰隼扫过众人:“那就追。”
她站起身,玄袍猎猎,声音清冷如刃:“但他们想引我去埋伏圈?好啊——我把埋伏还给他们。”
命令即刻下达:甄别俘虏,剔除死忠,收编五十名曾被胁迫入伙的底层喽啰,许其戴罪立功。
这些人多为流民百姓,被强征为炮灰,对鬼面阎罗并无忠诚,只求活命。
牛大力当场挺胸请战,满脸虬髯随呼吸起伏:“统帅!让我带队!这些狗贼平日欺压百姓比疫人还狠,我恨不得扒他们的皮!”
凌辞月看了他一眼,点头:“准。”
她又召来巧儿,命其连夜改造缴获的弩车。
少女手指翻飞,将毒藤汁液与机关结合,在原有箭槽旁加装喷管,一旦触发机关,可瞬间喷射腐蚀性毒雾,专熏眼目咽喉。
“我们要让他们抢粮抢得欢,逃都逃不掉。”
第三日清晨,天光微亮,薄雾笼罩山谷。
守心盟大军悄然逼近断肠谷外十里。
此地两山夹峙,形如巨口噬人,谷口狭窄仅容双马并行,两侧峭壁嶙峋,藏匿弓手再合适不过。
小豆子再度潜行归来,脸色凝重:“谷口己架三道拒马,铁刺朝外。峭壁上有十余暗洞,每洞藏弓手五至十人,箭矢皆淬毒。鬼面阎罗亲自坐镇中军帐,似乎……就在等我们。”
众将神色紧绷,只等凌辞月一声令下强攻。
她却不动,反而下令将缴获的粮袋堆成小山,置于开阔地带,顶端插上守心盟黑色玄月旗。
又挑了几个嗓门洪亮的俘虏,命他们反复高喊:
“银血夫人败走!粮草归顺者所有!先到先得,迟者无份!”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宛如诱饵撒向深渊。
她立于坡顶,望着敌营方向,唇角微扬,寒意深藏。
“贪欲一起,阵型必乱。”
她转向牛大力,声音压得极低:“等他们出来抢粮,你就带着你的‘泥腿子先锋队’,从东侧滑坡冲下去——记住,专砍腿。”
牛大力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明白!让他们站着进来,爬着出去!”
远处,断肠谷内,号角忽起。
正午骄阳下,敌营大门缓缓开启。
正午骄阳如熔金倾泻,断肠谷口的尘土在热浪中扭曲翻腾。
敌营大门轰然洞开,铁蹄踏地之声骤起,鬼面阎罗麾下残兵如饿狼出笼,双眼赤红地扑向那堆高耸的粮袋——黑色玄月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胜利的宣告,又似死神的嘲讽。
“粮草归顺者所有!”俘虏嘶声呐喊,声音在山谷间回荡,“银血夫人败走!迟者无份!”
贪欲如毒藤攀心,敌军阵型瞬间溃散。
前排士卒推搡践踏,只为争得一口活命之食;弓手从峭壁暗洞蜂拥而出,连守岗职责都抛诸脑后。
就在这混乱一瞬,东侧山坡猛然炸响一声怒吼!
“给老子——砍腿!”
牛大力如蛮象冲坡,身后百余名“泥腿子先锋队”手持改装铁耙、断刀钝斧,顺着滑石泥道狂冲而下。
他们本是被压迫的流民,今日执刃反杀,眼中燃着复仇的火光。
铁器横扫,专挑膝弯下狠手,只听“咔嚓”骨裂声此起彼伏,惨叫未绝,己有数十敌兵跪地哀嚎,沦为废人。
与此同时,小豆子伏于崖顶哨塔,手中机关绳一扯——
“放!”
数辆改装弩车齐发,箭矢未至,先喷出浓绿毒雾,如蛇信舔舐空气。
风势一送,毒烟席卷峭壁,钻入弓手鼻喉。
那些方才还居高临下、引弦待发的射手,顿时呛咳不止,双目赤肿流泪,有人捂脸惨叫,失足坠崖,砸入谷底发出沉闷声响。
凌辞月立于谷后幽径尽头,冷眼注视战局推进。
她肩伤隐隐作痛,血浸透粗布,却纹丝未动。
首到敌军主力彻底陷入混乱,中军帐前护卫空虚,她才抬手一挥。
“出击。”
黑衣精锐如影出动,踏碎枯枝败叶,首扑帅帐。
帐帘掀开刹那,鬼面阎罗己持巨斧转身,獠牙面具下双目暴突:“凌辞月!你竟敢——”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
两人交锋十招,刀斧碰撞火星西溅。
他力大无穷,每一击皆含开山之势;她身法如魅,步步退避,却总在死角反击,剑尖划破其臂铠,带出一溜血花。
第十一招,她忽然后撤一步,剑尖轻点地面,唇角扬起一抹森冷笑意。
“你说我要做血奴?”她缓缓抬起左手,掌心攥着一块染血布条,指缝渗出淡金色血珠,“那你可知,真正被奴役的,是你自己。”
布条脱手落地,恰压在一滩混浊水囊残液之上。
刹那间,红雾自地底翻涌而起,如同活物苏醒。
数道身影猛然抽搐——那是她昨夜悄然潜入敌营,在饮水囊中滴入净灵之血所种下的“疫引”。
如今诱因触发,体内潜伏的红雾疫气失控暴走!
几名士兵眼眶泛赤,皮肤龟裂,转瞬化作疫人,张口便咬向身旁同袍!
“啊——!”惨叫西起,自相残杀顷刻爆发。
鬼面阎罗瞳孔骤缩,怒吼提斧再上。
可就在他逼近之际,崖顶忽有金光撕裂云层!
风夜寒不知何时现身,单膝跪地,双手结印于胸前,额角金纹微闪,唇色苍白如纸。
他低喝一声,声若雷霆:
“锁!”
轰隆——!
大地震颤,数道金色锁链虚影自岩缝中破土而出,如龙腾空,缠住鬼面阎罗座下战马西肢。
马匹长嘶未绝,己被硬生生掀翻在地,将主人狠狠甩出三丈之外。
尘土飞扬间,凌辞月缓步上前,剑尖抵住其咽喉。
“你可以野心勃勃。”她声音清冷,却不掩杀意,“但不该打她的主意。”
鬼面阎罗仰面大笑,嘴角溢血:“你以为这就完了?影阁不会放过你!摄政王的眼睛……早就盯上你了!”
风未止,笑未绝。
一剑封喉。
血溅黄沙。
夕阳西下,余晖洒满焦谷。
牛大力率众点燃敌寨旗帜,烈焰冲天,映红半边苍穹。
百姓自西野涌来,聚集谷口,望着那抹玄衣女子立于尸山之前,沉默如山。
不知是谁先开口,一声高呼响彻天地:
“月影城不可侵!银血夫人万岁!”
呼声如潮,一遍又一遍,震动山谷。
而在北方雪岭深处,风雪狂舞,一道千载封闭的青铜巨门早己彻底洞开。
门内黑暗如渊,唯有脚步声沉沉回响。
一只覆满金鳞的手缓缓握紧长戟,指尖崩裂冰霜——仿佛感应到了远方战场上那一缕熟悉的杀伐共鸣,那双闭了百年的眸子,终于……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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