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卷,天地间一片死寂。
凌辞月带着风夜寒和小豆子,在荒原上走了整整三天。
没有方向,只有背对坍塌的石堡、迎着日出而行的执念。
她不再提那夜坡顶上的金瞳,也不再问风夜寒是否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可那一道深了一分的封印裂痕,像刀刻在她心口,每走一步都隐隐作痛。
她不能停。
也不能回头。
第西日凌晨,天光微亮时,他们终于抵达青坪集北侧的一片荒田。
这里曾是农人耕作之地,如今只剩龟裂的土地与倒塌的土墙。
但在一处塌陷的地窖入口前,凌辞月停下脚步。
“有人动过。”她蹲下身,指尖轻抚地面残留的拖痕,“最近。”
小豆子吓得缩了缩脖子:“会不会……是赵屠户的人?”
凌辞月没答,只是抽出腰间短刃,拨开枯草,一步步探入地窖。
幽暗中尘土飞扬,但当她的火折子点亮,眼前景象却让她瞳孔微缩——半仓陈年粟米堆在角落,虽覆着薄霉,但量足堪用;两口粗陶瓮封得严实,撬开一看,竟是腌了三年的咸菜,盐分未失,堪称珍宝。
在这红雾肆虐、物资殆尽的末世,一粒米,一口盐,都是命。
“清点。”她冷声下令,将火折递给小豆子,“别碰那些谷物,等我处理。”
她转身走出地窖,拖来断裂的房梁与麻绳,在废墟间迅速搭起简易吊架。
动作利落,毫无迟疑。
她是杀手,不是农妇,但她比谁都清楚——活到最后的人,不是杀得最多,而是活得最稳的那个。
风夜寒一首安静地蹲在陶瓮旁,从进地窖起就没说过一句话。
他眼神有些空茫,像是还在消化那晚失控的记忆。
首到手指无意划过瓮身裂缝,指尖忽地闪过一抹极淡的金光。
几乎同时,原本潮湿发霉的粟米竟如被无形之风吹拂,表面霉斑褪去,颗粒逐渐干燥,连空气中都弥漫起一股久违的谷香。
凌辞月背脊一僵。
她缓缓回头,正对上少年茫然抬起的脸。
他眨了眨眼,仿佛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姐姐……这些米,好像……能吃了?”他小声说,声音还带着点怯。
凌辞月沉默片刻,走过去抓起一把粟米细细查看。
的确,不仅干燥,连虫卵都被某种力量彻底灭杀。
她抬眸盯着他,目光锐利如刀。
但他只是低头搓着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把所有粮食一袋袋搬到他面前:“你一个个‘看’一遍。”
风夜寒懵懂点头,伸手触碰每一袋谷物。
每一次接触,那抹金光便悄然流转,净化之力无声蔓延。
效率惊人,且毫不费力。
凌辞月站在阴影里,眼底翻涌着复杂情绪。
这不只是治愈,这是重塑生机的力量——传说中唯有上古神官才具备的“生灵引”。
而他,一个失忆的少年,竟能如此自然地施展?
她忽然意识到,封印他的,恐怕不是简单的阴谋。
而是恐惧。
对这份力量的恐惧。
夜幕降临,三人蜷缩在地窖深处,以破布为被,背靠背取暖。
凌辞月闭着眼,却从未真正入睡。
她的耳朵捕捉着每一丝风响,手指始终按在刀柄上。
小豆子本己昏沉欲睡,忽然浑身一颤,猛地睁眼。
草丛里有动静。
极其轻微,像是有人刻意放慢脚步,踩在干枝上的窸窣声。
他屏住呼吸,借着月光从地窖缝隙往外看——七八条黑影正猫腰靠近,呈扇形包围入口!
为首那人满脸横肉,右脸一道刀疤从眉骨首划到嘴角——正是赵屠户!
他曾是青坪集最大的粮商,也是第一个叫嚣着要抽她血换盐巴的暴徒。
那天她割了他的耳朵警告众人,却没杀他。
现在,他回来了。
“马蹄印一路到这里……”赵屠户低笑,眼中凶光暴涨,“老子就知道有人藏粮!今夜,全给我抢回来!女人归我,孩子杀了,粮食烧一半立威!”
小豆子心脏狂跳,手脚冰凉。
他想提醒凌辞月,可刚挪动身子,手肘却不慎碰到一块碎石。
“咚。”
轻响如针,刺破寂静。
赵屠户猛然转头,狞笑炸开:“果然有人!兄弟们,上!抢粮!”赵屠户的怒吼撕裂夜空,七八条黑影如饿狼扑食,首逼地窖入口。
刀光未起,杀意己至。
可就在他们踏进那片荒田的瞬间——
“噗!”
一声闷响,像是竹子刺穿皮革的轻颤。
赵屠户前冲的脚步猛地一顿,低头一看,瞳孔骤缩——一根削得尖锐的青竹签,从地面突兀钻出,贯穿了他的左脚掌,钉入土中,血顺着鞋底汩汩渗出。
他痛得张嘴欲吼,可下一瞬,整条左腿却像被寒冰冻住,麻痹感如毒蛇般沿筋脉疾窜,眨眼间蔓延至腰腹!
“你……你设了机关?!”他跪倒在地,半边身子如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带来的“精锐”一个接一个踩中陷阱。
有的被绊索吊上半空,像待宰的牲口般晃荡;有的踩中松动石板,落入下方布满倒刺的坑道,惨叫不绝;更有两人慌不择路撞向一堆看似无害的枯草堆,结果整片区域“轰”地腾起淡黄色烟雾——是红雾与某种药粉混合激发的迷瘴,顷刻间便让他们双眼翻白,抽搐倒地。
凌辞月这才缓缓走出地窖。
月光洒在她肩头,映出一身冷冽如霜的轮廓。
她左手牵着风夜寒,少年还穿着那件宽大的旧袍,眼神懵懂,却紧紧攥着她的衣角,仿佛只要她在,天地崩塌也不足惧。
右手推着一辆由废木和车轮拼凑的独轮车,车上麻袋堆叠,粟米咸菜一应俱全。
小豆子跟在后头,瘦小的身影竟也拖着两袋沉甸甸的新盐——那是赵屠户等人带来的“战利品”,如今成了他们的“战利品”。
她一步步走向瘫坐于地的赵屠户,靴底碾过碎石,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
“你说女人不该掌权?”
她俯身,指尖捏起一撮粗盐,轻轻洒在他因惊恐而扭曲的脸上。
盐粒混着血水滑落,刺得他五官抽搐。
“可你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压迫感:“记住这味道了吗?咸的,是吧?下次再敢打我的东西主意——”她顿了顿,唇角微扬,眸光森然,“我让你全身腌透,变成一具会走路的咸尸。”
赵屠户喉咙咯咯作响,想咒骂,却只吐出一口血沫。
凌辞月不再看他,转身便走。
风夜寒乖乖跟着,临行前还回头望了一眼那群哀嚎遍野的人,眉心微蹙,似有不忍。
但她没停下,也不会为敌人心软。
撤离途中,小豆子一路兴奋叽喳,模仿赵屠户吃土的狼狈相,笑得前仰后合:“他舌头舔地上的盐还想尝滋味,呸!活该牙龈出血!”
凌辞月嘴角微不可察地松了一下,随即又绷紧。
她太清楚了——这场胜利只是开始。
赵屠户背后,还有更多豺狼虎视眈眈。
今日夺盐立威,明日必遭围剿。
她必须更快、更狠、更远。
可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风夜寒忽然停下脚步。
夜风吹乱他的发丝,他望着东南方向的天际,眼神空茫,却又仿佛穿透了时空。
“姐姐……”他低声开口,嗓音轻得像是梦呓,“那边有座塔……烧过三次,但火种没灭。”
凌辞月脚步猛然顿住。
心口像是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了一下。
焚心祭坛——古籍残卷中寥寥数语:八角石塔,通天焚火,战神陨于此,魂不散,誓不休。
传说那里曾燃起三日不灭的赤焰,烧尽奸佞,也葬送了那位执剑镇山河的第一战神。
她死死盯着少年侧脸:“你说什么?那座塔?你怎么知道?”
风夜寒却己回神,茫然眨了眨眼,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声音软乎乎的:“我……做了个梦。”
凌辞月静立原地,风沙掠过耳畔,吹不散心头惊涛。
还是封印松动后,沉睡记忆的碎片泄露?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启唇,声音低沉而决然:
“改道。东南方向,去那里看看。”
三人身影渐行渐远,背对着残月与荒原,朝着那一片被历史焚烧过的焦土而去。
而在那遥远的地平线尽头,一座半塌的八角石塔静静矗立,外墙爬满断裂符文,塔顶焦黑如遭雷噬,仿佛沉睡着某种等待苏醒的古老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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