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姐姐”，像一枚用冰晶雕琢而成的淬毒钢针，穿透加密的卫星信号，穿透机舱的隔音壁，精准无比地刺入我最脆弱的神经。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不是试探，而是宣告。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我叫顾安，知道我是他的双胞胎姐姐。
他知道我顶级黑客的身份是“X”。
他甚至知道，秦墨给了我这部自以为绝对安全的卫星电话。
从我踏入海城的那一刻起，甚至更早，我就像一个提线的木偶，我所有的挣扎、反抗、复仇，都在他的注视之下，上演着一出他早己写好剧本的独角戏。
而我，对此，一无所知。
巨大的羞辱感和被彻底掌控的恐惧，如同藤蔓般死死缠绕住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
电话那头，己经是一片死寂的忙音。
可那三个字，却化作了最恶毒的魔咒，在我耳边无限循环。
“游戏。”
“开始。”
“姐姐。”
我猛地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手背上青筋暴起。
“安安！”外公察觉到了我的失态，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电话里是谁？他说了什么？”
我抬起头，看着外公那双写满焦急与关切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该怎么告诉他？
告诉他，我们费尽心机想要寻找的亲人，就是那个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幕后黑手？
告诉他，他视若珍宝的外孙，刚刚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向我，向整个凌家，下了战书？
我缓缓地松开紧握的拳头，将那部黑色的卫星电话，放在了桌面上。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只蛰伏的毒蝎，随时可能再次亮出致命的毒刺。
“是他。”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我弟弟，‘幽灵’。”
外公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联系你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我点了点头，将刚才那通简短得令人发指的通话内容，复述了一遍。
当听到最后那声“姐姐”时，外公那张久经风浪、早己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彻底失去了血色。
他不是不震惊于“幽灵”知道自己的身世，而是恐惧于……他知道这一切后，所选择的立场和态度。
那不是亲人间的问候。
那是猎手对猎物的戏谑。
“他……他怎么会有这个号码？”外公的目光，落在了那部手机上，眼神锐利如刀。
“他黑了秦墨的卫星通讯系统。”我冷静地分析道，“秦墨的系统，用的是秦氏集团旗下科技公司的最高级别加密协议。能在悄无声息间将其攻破，并反向利用它来定位和联系我……他的技术，在我之上，而且，是碾压式的。”
承认这一点，让我感到一阵无力。
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自欺欺人都是愚蠢的。
“这个孽障！”外公一拳狠狠地砸在桌面上，坚固的合金桌面，竟被他砸得微微凹陷下去，“他这是在向我们示威！在向我们炫耀他的獠牙！”
“不。”我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他不是在示威。”
“他是在……邀请。”
外公愣住了：“邀请？”
“是的。”我死死地盯着那部手机，仿佛要透过它，看到电话那头那个与我血脉相连的魔鬼，“他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一个巨大的棋局。顾家、秦家、凌家，甚至天蝎财团本身，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而他，是唯一的棋手。”
“他厌倦了在幕后操纵一切，他觉得无趣了。”
“所以，他把我，他唯一的姐姐，也拉进了这个游戏。他想看看，当棋盘上出现另一个‘自己’时，这盘棋，会变得多有趣。”
我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机舱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外公怔怔地看着我，浑浊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他显然没想到，我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洞悉了对方那近乎变态的、疯狂的游戏心理。
“那我们……该怎么办？”他下意识地问道。这个问题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
曾几何时，帝都凌家的掌舵人，跺一跺脚都能让帝都抖三抖的凌正，竟会向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外孙女，询问下一步的对策。
我没有丝毫的骄傲，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我缓缓站起身，走到舷窗边。
窗外，是无尽的、漆黑的夜空，点缀着几颗疏离的星辰。
就像我此刻的处境。
看似脱离了海城的泥潭，实则……坠入了更深邃、更危险的星海漩涡。
“他想玩，我们就陪他玩。”我看着窗外自己的倒影，一字一句地说道，“但他想把游戏规则定在黑暗里，我就偏要把整个棋盘，都拖到太阳底下！”
他以为，掌控了信息，掌控了暗网，就掌控了一切。
他以为，藏在“幽灵”这个代号背后，他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那我就让他看看，在绝对的权势和阳光下的阳谋面前，他那套藏头露尾的把戏，还管不管用！
“外公，”我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从现在开始，切断我与外界的一切网络联系。这台‘追光者’，在抵达帝都前，我不会再碰。这部卫星电话，也首接物理销毁。”
“你要……自断手脚？”外公不解。
“不。”我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是要告诉他，姐姐不陪你在网线那头玩捉迷藏了。你布下的数字迷宫，我不屑于走进去。”
“游戏，要按我的规矩来。”
外公看着我，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从我身上，看到了一种连他自己都久违了的、一往无前的疯狂与霸气！
“好！”他猛地一拍大腿，霍然起身，“就按你说的办！阿武！”
“老爷！”阿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舱门口。
“把那部手机，给我扔出飞机！”凌正的声音，掷地有声。
“是！”阿武没有丝毫犹豫，拿起桌上的卫星电话，走到舱门口，打开一个专用的抛物窗口，看都没看一眼，就将其扔进了万米高空的凛冽寒风之中。
看着那代表着威胁与控制的手机消失在视野里，我心中那块被压抑的巨石，终于松动了几分。
弟弟。
你听好了。
从现在起，你不再是猎人，我也不再是猎物。
我们，是平等的。
对手。
……
三个小时后，飞机平稳地降落在帝都西郊的一座军用机场。
这里，是凌家的专属领地。
当舱门打开的那一刻，一股与海城截然不同的、庄严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停机坪上，没有欢迎的红毯，没有喧闹的人群。
只有两排穿着黑色风衣、身姿挺拔如枪的男人，静静地肃立在寒风中。他们的眼神，冷冽而警惕，太阳穴微微鼓起，每一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只有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人，才会有的铁血煞气。
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他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手里拄着一根龙头拐杖，正是凌家的老管家，福伯。
看到外公的身影出现在舷梯口，福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他领着身后所有人，齐齐九十度鞠躬，声音洪亮如钟。
“恭迎老爷，回家！”
“恭迎老爷，回家！”
整齐划一的呐喊，在空旷的停机坪上空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神震颤的力量。
这，就是帝都凌家。
一个真正的、屹立于东方联邦权力之巅的庞然大物。
母亲的轮椅被缓缓推下飞机，当福伯看到那张苍白憔悴却依稀可见当年风华的脸时，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人，眼眶瞬间就红了。
“大小姐……”他声音哽咽，“您……您终于回来了……”
母亲看着他，也露出了一抹虚弱的微笑：“福伯，好久不见。”
随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好奇、探究、审视……
我没有理会这些目光，只是平静地站在外公身边，坦然地接受着这一切。
“这位，”外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全场，“是我凌正的亲外孙女，凌安。从今天起，她就是凌家唯一的、拥有最高继承权的大小姐。”
凌安。
这是外公，赐予我的，新的名字。
我不再是那个背负着顾家耻辱的顾安。
我是凌安。
带着凌家荣耀与使命的，凌安。
“参见大小姐！”
福伯第一个反应过来，再次深深鞠躬。
“参见大小姐！”
身后所有人，再次齐声呐喊，这一次，声音里，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认可与尊敬。
我看着眼前这宏大的场面，心中却没有太多的波澜。
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坐上前来接驾的、车牌号为“帝都特字号牌照”的国宾级轿车，车队缓缓驶离机场。
“福伯，”我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看着身旁的外公，淡淡地开口，“以凌家的名义，向整个帝都上流社会，发布一条消息。”
福伯恭敬地侧过身：“大小姐请吩咐。”
我的目光，望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属于帝都的璀璨灯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车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就说，十八年前‘意外离世’的凌家大小姐沈晚，携女凌安，平安归来。”
“三日后，将在凌家祖宅，举办认亲宴，宴请帝都所有名流。”
外公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
她这是要……引蛇出洞！
她要把自己，当成最耀眼的诱饵，放在聚光灯下，逼着那个藏在暗处的“幽灵”，不得不从他的黑暗王国里，走出来！
好一招“向光而行”！
好一个……釜底抽薪！
“另外，”我顿了顿，补充了最后一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请柬上，记得额外注明一句。”
“恭迎，天蝎财团亚洲区执行总裁，‘幽灵’先生，大驾光临。”
弟弟。
你布下的棋局，现在，轮到我来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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