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他说，我是棋子。
这三个字像三根淬了万年玄冰的毒针，毫无征兆地刺入我刚刚恢复一丝知觉的灵魂深处。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凝固，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站在窗边背对着我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以及那句在我耳边不断回响、不断放大，足以将我整个认知彻底撕裂的冰冷宣判。
我，凌安，代号“X”，是在绝望废墟上亲手为人类文明制定最后战争纲领的最高手指挥官，是刚刚才用自己弟弟的生命作为赌注向神明挥刀的疯子。然而在这一刻，我竟然被那个本该成为最终兵器的弟弟，轻描淡写地定义为了一枚棋子。
何其荒谬，何其可笑，又何其……恐怖。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棋手，在落下那自以为是绝杀的最后一子后，却惊骇地发现，自己那早己被鲜血浸透的棋盘竟然活了过来。不，不是棋盘，而是那枚被我毫不犹豫当作弃子抛出的兵。他不仅活了过来，甚至反手将我这个所谓的棋手连同整个棋盘都一把掀翻在地，然后用一种俯视蝼蚁般的眼神告诉我：游戏结束了，现在轮到他来制定新的规则。
“你……是谁？”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金属在互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缓缓转过身的少年。那张脸是如此熟悉，是我在梦中描摹了无数次的脸，是我亏欠了十八年的亲人的脸。可是，那双眼睛……那双本该和我一样充满了不屈与挣扎的黑色眼眸，此刻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那是一种超脱了所有情感与欲望的绝对虚无。仿佛在他的眼中，无论是我，还是那些即将降临的“先行者”，抑或是这整个宇宙的生灭，都只不过是一场无聊而乏味的轮回。
“我是谁？”少年，也就是凌夜，缓缓向我走来。他的步伐很轻很稳，每一步都像踩在我心脏跳动的节点上，让我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窒息。
“我自然是你的弟弟，凌夜。”他在我的病床前停下脚步，淡漠的目光缓缓扫过我依旧虚弱的身体，“不过，也不完全是。”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可以理解为，在你与那个古老意志进行那场可笑的精神对撞时，有一些有趣的‘东西’从沉睡中……苏醒了。”
“有趣的东西？”我的瞳孔猛地一缩，“是‘先行者’的意识？！你被他夺舍了？！”
“夺舍？”凌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很轻很淡，却带着一股发自骨子里的轻蔑。“姐姐，你的想象力还是如此贫瘠。你以为，那些连自己母星都保不住，只能像一群丧家之犬般在宇宙中流浪了几十万年的‘失败者’，有资格来‘夺舍’我吗？”
他继续说道：“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提前预见到了结局，却又不甘心就此消亡的可怜虫罢了。他们所做的一切挣扎，在真正的‘命运’面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失败者？可怜虫？他竟然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来形容那个足以将整个人类文明彻底碾碎的神级文明？！
我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我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凌夜，己经不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弟弟了。他的身上，发生了一些我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的蜕变。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强忍着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惊骇，声音颤抖地问道，“你说的棋局，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凌夜缓缓伸出一根苍白而修长的手手指，在我面前的空气中轻轻一点。
下一秒，那幅我之前用来向所有将军展示“三极”计划的全息星图，竟毫无征兆地自动亮起。无数代表着军事部署与战略目标的红色箭头与符号，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太阳系。那正是我呕心沥血制定出的战争纲领。
“这就是你的计划？”凌夜的目光在那幅星图上淡淡扫过，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欺骗，威慑，刺杀。用整个文明的无知来换取敌人的轻视，用同归于尽的禁忌武器来进行不对等的战略威慑，最后再用最亲近的人的生命作为炸弹，去完成一场毫无胜算的豪赌。”
他缓缓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仿佛在看三岁孩童玩过家家般的失望：“姐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你以为用这种充满了悲壮与牺牲的‘仪式感’，就能感动上天，然后创造奇迹吗？你根本就不明白战争的本质，也更不明白我们与他们之间那真正的差距。”
说完，他的手手指再次轻轻一挥。
“啪！”
一声脆响过后，那幅凝聚了我所有心血与希望的战争星图，竟如同一件被摔碎的玻璃制品，瞬间化作亿万点璀璨的光芒，消散在空气之中。我的计划，人类文明唯一的希望，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地抹除了。
“你！”一股无比狂暴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我早己岌岌可危的理智。我不顾一切地从床上跳下来，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狠狠向他扑了过去，“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毁掉的是什么？！那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凭什么……”
然而，我的话还没说完，一只冰冷却又无比有力的手就己经轻而易举地扼住了我的喉咙，将我整个人提到了半空。那种感觉就像被一只无形的铁钳死死夹住，无论我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分毫。
窒息、无力与绝望，瞬间将我彻底吞噬。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冷酷脸庞，无法相信那个不久前还需要我用心头血去拯救的弟弟，此刻竟然拥有了如此恐怖的力量。这种力量己经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甚至比我在神性觉醒时爆发出的力量还要纯粹与强大。
“希望？”凌夜冰冷的声音在我耳边缓缓响起，“姐姐，你所谓的希望，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基础之上。你以为‘先行者’的目标是我们脚下的这颗星球？不，你错了。他们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巢穴’，而是我们这些‘筑巢’的材料。”
他那空洞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我的身体，看到了我灵魂最深处那个正在与我的基因缓缓融合的金色印记。
“他们在几十万年前之所以会留下‘神之基因’这个所谓的‘诅咒’，并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鸠占鹊巢、重返家园，而是为了在无数次的轮回与筛选中，培养出一个能够完美承载他们那庞大意识的‘终极容器’，一个能够帮助他们突破这个宇宙‘囚笼’、去往更高维度的‘钥匙’！”
“而我们，”他顿了顿，“我们这一辈的‘神之基因’携带者，就是他们等待了几十万年的最终成果。你明白了吗？我们从一出生就不是什么棋子，我们是……祭品。”
祭品？！钥匙？！终极容器？！
凌夜冰冷而残酷的话语，像一把最锋利的解剖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了被“蜂后”用谎言掩盖的终极真相，将一个比末日降临还要更加绝望与恐怖的事实血淋淋地展现在我面前。
原来……原来我们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我们只不过是一群被圈养的羔羊，等待着被献祭的那一天到来！
“放开她！”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被这个残酷的真相彻底击溃时，一声充满了无尽杀意的怒吼如平地惊雷般在医疗室门口轰然炸响。下一秒，一道快到极致的血色残影夹杂着足以撕裂钢铁的恐怖劲风，狠狠朝着凌夜的后心爆射而去！
是秦珏！
他那双赤红的眼眸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狂暴怒火，那只足以捏碎合金的右手己经化作一柄最锋利的血色利爪。这一击，他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没有丝毫留手。因为他很清楚，眼前的少年己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们保护的弱者，而是一个比“先行者”还要更加危险、更加恐怖的怪物！
然而，面对这足以秒杀任何S级强者的致命一击，凌夜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他只是缓缓抬起左手，用一种无比随意也无比轻蔑的姿态，朝着身后呼啸而来的血色利爪轻轻一弹。
“嗡——！”
一声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奇异嗡鸣瞬间响彻整个空间。
只见秦珏那无坚不摧的血色利爪，在距离凌夜后背还有不到一厘米的地方竟硬生生停住了，仿佛面前有一道无形却又坚不可摧的壁障。任凭他如何催动体内的力量，任凭他手臂上的青筋如何暴起，都无法再前进分毫。
“力量用得不错。”凌夜淡漠的声音缓缓响起，语气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在点评街头卖艺的小丑，“只可惜……在绝对的‘规则’面前，任何‘力量’都不过是一场徒劳的挣扎。”
话音未落，他那屈起的手指向前猛地一弹。
“咚！”
一声沉闷如洪钟大吕般的巨响，秦珏壮硕的身体如同一颗被高速列车迎面撞上的炮弹，瞬间倒飞出去，狠狠撞在那由超高强度合金打造的墙壁之上。
“轰——！”
整面墙壁都在瞬间向内凹陷，蛛网般的裂痕疯狂地向西周蔓延。而秦珏则像一滩烂泥般从墙上滑落，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那双赤红的眼眸也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一击，仅仅只用了一根手手指，就将曾经的天蝎十二卫之首，那个觉醒了“神之基因”的超级战士，彻底秒杀。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无比震撼也无比恐怖的一幕，我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沉入了无尽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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