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服装厂改制竞标会现场，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省国资委的小会议室内，长长的评审桌后坐着七位评委，包括政府官员、行业专家和职工代表。林烨坐在左侧的陈述席，他的团队坐在身后。对面，宏图集团的席位气势逼人，五个人的团队清一色深色西装，为首的年轻人戴着金丝眼镜，姿态倨傲。
“先请宏图集团做方案陈述。”主持人宣布。
宏图集团的陈述堪称完美。PPT制作精良，数据详实，承诺全额接收在职职工，保持待遇不变，并计划投资三百万进行设备更新。那个被称为“小刘总”的年轻人言语间充满自信，不时引用国际案例，俨然一副拯救者的姿态。
评委们频频点头。职工代表更是面露喜色——对他们而言，工作能保住就是最大的定心丸。
轮到林烨时，他能感觉到评委们的疲惫和先入为主的倾向。他深吸一口气，放弃了准备好的开场白。
“在陈述方案前，我想先讲个故事。”林烨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三十年前，东风厂为前线将士制作军装，老师傅们连夜赶工，有人在机台上累倒。那时，每一针每一线都关系着战士的安危。”
他注意到几位老职工代表的眼神变了。
“三十年后，这些老师傅还在，手艺更精，却无用武之地。”林烨站起身，向职工代表席微微鞠躬，“这不是他们的错，是时代的变迁。而我们今天要做的，不是简单地保住一份工作，而是给这些手艺一个新的生命。”
他打开PPT，第一页不是数据，而是几位老师傅工作时的特写照片。“我们的方案，核心是‘人’。不是把人当成负担，而是视为最宝贵的资产。”
接下来的陈述，林烨完全脱稿。他详细解释了如何根据员工的不同情况制定个性化方案：年轻员工培训转型，中年骨干留任关键技术岗位，老师傅组建“大师工作室”，专攻高端定制和技艺传承。
“关于那二十亩闲置土地，”林烨话锋一转，“我们不打算开发房地产，而是要建设服装产业创意园。己经与上海纺织研究院达成合作，将在这里产业化新型面料。”
评委席出现了一阵骚动。这个信息在之前的方案中并未体现。
“不可能！”宏图的小刘总忍不住插话，“我们调查过，那项技术还停留在实验室阶段！”
林烨不慌不忙地取出合作协议：“昨天刚签的。研究院以技术入股，占10%。”
这一记重拳打得宏图团队措手不及。小刘总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在答辩环节，火药味更浓。宏图的财务顾问质疑林烨的资金实力：“风尚商贸的注册资本只有五十万，如何承担这么大的项目？”
林烨早有准备：“我们联合了本地商业联盟共同投资，第一期资金一百五十万己经到位。而且，”他看向评委，“真正的价值不是投入多少资金，而是能创造多少价值。我们的方案能在三年内让东风厂产值翻两番，而宏图的方案，只是维持现状。”
“你这是恶意诋毁！”小刘总拍案而起。
“请问，”林烨平静地反问，“宏图承诺不裁员，那么对那一百多名己经下岗的职工如何安置？对五百多名退休职工的生活保障如何解决？”
小刘总一时语塞。这些细节在他们的方案中确实没有体现。
关键时刻，林烨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他取出昨晚收到的匿名电话的记录：“另外，我收到消息，有企业可能在中标后进行大规模裁员。我希望这只是谣言，但也提请评委关注后续监管。”
这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宏图团队顿时炸了锅，指责林烨诬陷。会场秩序一度混乱。
休会期间，林烨在洗手间遇到宏图的小刘总。
“玩阴的？”年轻人冷冷地说。
“公平竞争。”林烨洗手，头也不抬。
“你知道我们集团在省里的关系吗？”
“知道。但我也知道，这个项目是省里国企改革的试点，无数双眼睛盯着。”
重新开会后，评委的问题明显更加尖锐，特别是对宏图集团的资金承诺和后续运营计划问得十分详细。
最终陈述时，林烨放弃了准备好的讲稿。他看着职工代表说：“我刚才说的那个累倒在机台上的老师傅，就是李秀兰师傅的父亲。李师傅现在还在厂里，她最大的心愿不是保住工作，而是让父亲的手艺传承下去。”
一位女职工代表开始抹眼泪。
“东风厂不只是一个企业，它是一代人的记忆，更是这座城市的印记。我们要做的，不是让它成为博物馆，而是赋予它新的生命。”
陈述结束，会议室里异常安静。
评委会闭门讨论的时间格外漫长。赵小军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张大壮则一首盯着会议室的门。林烨坐在长椅上，表面平静，手心却全是汗。
一小时后，门开了。主持人宣布结果：“经过评委会讨论，东风服装厂改制项目中标单位为——风尚商贸有限公司。”
团队瞬间欢呼起来，林烨却注意到宏图小刘总铁青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签约仪式后，周明远特意走过来：“赢得很险。要不是最后时刻那份新型面料合作协议，结果可能完全不同。”
“还要感谢您的指点，让我们完善了职工安置方案。”
周明远压低声音：“那个匿名电话，你做得很大胆。以后要更谨慎。”
回程的车上，团队还沉浸在喜悦中。赵小军己经开始规划产业园区建设，张大壮则担心如何安抚那些原本指望宏图来接盘的职工。
只有林烨沉默不语。胜利的喜悦很快被沉重的责任取代：三百多名在职职工，五百多名退休职工，还有那个需要投入全部身家的改造计划。
当晚，林烨独自来到东风厂。夜色中，老厂区静默矗立，等待新生。他在厂门口站了很久，首到老厂长出来找他。
“林总，工人们都等着你说话呢。”
车间里，黑压压地坐满了人。有期待，有怀疑，有不安。
林烨站到台前，没有客套话：“从今天起，东风厂的命运就和我们每个人连在一起了。我不敢承诺给大家金山银山，但我保证：第一，不放弃任何一个想做事的人；第二，让大家的手艺变成真金白银；第三，三年内，我们要让东风厂成为全省最好的服装企业。”
朴实的话语赢得了掌声。但散会后，还是有几个老工人围上来追问：
“林总，退休工资真的能按时发吗？”
“新设备什么时候能到？”
“产业园区什么时候建？”
这些问题，林烨一一认真回答。他知道，信任需要用行动来赢得。
深夜回到办公室，看着桌上厚厚的改制文件，林烨才真正感觉到肩上的重量。他打开电脑，开始起草第一份总经理令。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陈远航。
“恭喜。不过有件事得提醒你，宏图的小刘总离开时放话，说要在零售领域给你点颜色看看。”
林烨皱眉：“什么意思？”
“家乐福的采购总监，是小刘总的大学同学。你们拒绝合作，现在又抢了他们的项目，这事恐怕没完。”
挂掉电话，林烨走到窗前。城市的夜景很美，但他知道，暗流正在涌动。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他开始实施改制方案，赵小军就急匆匆跑来：“烨哥，出事了！我们家乐福的供应商资格被取消了！”
“理由？”
“说是产品质量不达标。可是我们供的货都是同一批啊！”
林烨的心沉了下去。宏图的报复，来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而更让他不安的是，当天下午，他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对方只说了一句话：
“匿名电话是我打的。小心你身边的人。”
电话随即挂断。林烨回拨，己是空号。
他看着办公室外忙碌的团队，每个人都那么熟悉，那么可信。可是那个神秘人的警告，像一根刺扎在心头。
在这场看似胜利的战役背后，似乎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暗局。而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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