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硬币和毛票揣在怀里，像是揣着一团火，烧得林烨和张大壮两人浑身滚烫，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十一块八毛七！这笔在日后看来微不足道的“巨款”，在此刻，就是照亮漆黑前路最耀眼的一束光。
他们拉着空板车回到那个依旧破败的小院时，天色己经彻底黑透。母亲王淑芬正倚着门框，翘首以盼，昏黄的灯光从她身后透出，勾勒出她瘦弱而焦虑的轮廓。
“妈，我们回来了！”林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王淑芬急忙迎上来，目光首先落在空荡荡的板车上，心先是一沉，随即又看到两个小伙子脸上那压抑不住的、亮晶晶的喜悦，尤其是张大壮，那嘴咧得都快到耳根子了，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许。
“咋…咋样？”她声音发紧，带着最后的期盼和巨大的害怕。
林烨没说话，只是笑着看了一眼张大壮。张大壮立刻像是得到了圣旨，猛地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个旧军用水壶，又从那洗得发白的汗衫口袋里，掏出紧紧攥着的一把零钱，一股脑地、带着无比郑重的神情，全部塞到王淑芬手里。
“婶子！俺们…俺们赚到钱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骄傲。
王淑芬只觉得手猛地一沉。那冰凉的硬币，那柔软的纸票，那沉甸甸的分量，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借着屋里透出的微光，看着手里那堆零零碎碎却堆积如小山的钱币。一分、二分、五分、一角…还有几张皱巴巴的两毛、五毛…
她的手指开始剧烈地颤抖，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这真是…卖瓜子挣的？”她抬起头，看看儿子，又看看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张大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刨去买材料的本钱一块五，净赚十一块八毛七。”林烨语气平静地报出数字，但微微扬起的嘴角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这里是大壮的那份，五块九。剩下这五块九毛多，是我们的。”
轰！
十一块八毛七！
这个数字像一道惊雷，在王淑芬的脑海中炸响！她一辈子省吃俭用，也从来没在一天之内，不，甚至是一个月之内，手里攥过这么多活钱！
一天！就一个傍晚！炒了点瓜子！竟然真的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让她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出，但那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希望的奔流。她死死攥着那些钱，仿佛攥着儿子的未来，攥着这个家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好，好，太好了！”她哽咽着，反复念叨着，只会说这一个词了。
林烨上前轻轻抱住母亲颤抖的肩膀：“妈，我说了，信我。这只是开始。”
张大壮也在一旁憨憨地笑着，用力点头。
温暖的喜悦在小院里弥漫，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王淑芬忙着生火，想把家里最后一点白面拿出来，给两个立了大功的孩子做顿疙瘩汤，却被林烨拦住了。
“妈，先别忙。这钱，还有大用。”林烨的眼神恢复了冷静，“大壮，这五块九你先拿好，赶紧回家，让婶子和弟弟妹妹也高兴高兴。”
“哎！”张大壮重重答应，小心翼翼地把属于自己的那份钱贴身藏好，那郑重的样子，仿佛藏的是无价之宝。他跟王淑芬道了别，脚步轻快地冲进了夜色里，恨不得立刻飞回家。
送走张大壮，林烨正准备和母亲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嘭！嘭！嘭！”
粗暴的砸门声，如同冰冷的铁锤，再次凶恶地砸碎了这短暂的温馨！
“王淑芬！开门！妈的，给老子滚出来！” 李老西那破锣嗓子在门外响起，比昨天更加嚣张和不耐烦。“十天？老子等不及了！今天再不拿钱，老子真把你家这破窝给拆了！”
王淑芬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刚刚获得的巨大喜悦瞬间被冰冷的恐惧取代，手下意识地紧紧捂住了装钱的口袋，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小烨…他…他怎么又来了？”她惊恐地看向儿子，声音发颤。
林烨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同结了一层寒冰。他知道，这种地痞无赖，言而无信是常态，看到一点苗头就想扑上来撕咬更是本性。
他轻轻将母亲拉到身后，低声道：“妈，别怕。您进屋看着爸，别让他担心。作者“初秋的阳光”推荐阅读《重生1990乘风破浪》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外面的事，我来。”
他的冷静像是有传染性，王淑芬看着儿子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惧色的眼睛，慌乱的心奇迹般地平复了一些，依言退回了屋里，却仍紧张地透过门缝向外看。
林烨整了整汗衫，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缓缓走上前，“吱呀”一声拉开了门闩。
门猛地被推开，李老西带着一股酒气和夜市的油烟味闯了进来，满脸横肉因酒精和贪婪而泛着油光。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流里流气、瘦猴似的跟班，显然是来助威的。
“钱呢？”李老西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烨脸上，目光凶狠地扫过院子，最后落在林烨身上，“小子，痛快点！二十块！少一个子儿，老子就…”
“李叔，”林烨打断他的话，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昨天说好的十天，今天才第二天。您这记性，看来是不太好。”
“少他妈废话！”李老西被这不软不硬的钉子顶得火起，特别是看到林烨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更是莫名烦躁，“老子改主意了！今天必须见钱！二十块！拿不出来，就拿你家这破桌子烂床板抵债！”
他身后的瘦猴跟班也狐假虎威地往前凑了凑，露出威胁的神色。
林烨笑了，是那种极淡的、带着冷意的笑。
他慢慢伸出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样东西。
不是二十块。
而是三张崭新的、印着“炼钢工人”图案的五元纸币，和几张零散的毛票。
整整十五块钱。正是他昨天承诺十天后的数目。
他将钱在手里拍了拍，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递到李老西面前。
“李叔，这是十五块。十块本金，五块利息。点清楚。”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十天之约，提前八天结清。两清了。”
李老西和他身后的跟班瞬间僵住了，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十五块！崭新的票子！
李老西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三张五元大钞，瞳孔因震惊和贪婪而放大。他原本只是想来施加压力，能逼出几块钱是几块钱，压根没想过真能拿到全款，而且还是提前这么多天！
这小子…这小子哪来的这么多钱？昨天还家徒西壁，今天就能掏出十五块？
那瘦猴跟班也傻眼了，张着嘴，看看钱，又看看林烨，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李老西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钱，林烨却手腕一翻，将钱稍稍撤回。
“李叔，”林烨的目光锐利如刀，首首刺入李老西眼中，“钱，你拿走。但从今往后，我们两家账清两讫，再无瓜葛。你要是再敢来我家门口撒野…”
他的声音陡然一沉，带着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冰冷和压迫感：“后果自负。”
李老西被那眼神看得心里猛地一寒，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他感觉眼前的少年仿佛变了个人，那平静的表面下，似乎藏着某种令人心悸的东西。
贪婪最终压过了那瞬间的惊疑。李老西一把抢过那十五块钱，手指沾着唾沫，飞快地数了一遍，又对着灯光照了照水印，确认是真钱无误。
脸上瞬间堆起一种混杂着满意、惊疑和一丝残余凶狠的复杂表情。
“哼！算你小子识相！”他将钱狠狠塞进兜里，色厉内荏地瞪了林烨一眼，“以后眼睛放亮点儿！我们走！”
说完，竟不敢再多留，带着那个还在发懵的跟班，有些仓促地转身溜走了，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院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王淑芬从屋里冲出来，脸上还带着后怕和难以置信：“小烨，你就这么给他了？十五块啊！”
“妈，破财免灾。”林烨转过身，脸上冰冷的神色迅速消融，重新变得温和，“这种无赖，早点打发走，我们才能安心做后面的事。何况，这钱，花得值。”
他目光投向李老西消失的黑暗处，眼神深邃。
这十五块，买断的不只是一笔债务，更是一个信号。一个他向这个时代、向所有轻视他的人，发出的第一个强势信号。
王淑芬看着儿子沉稳的样子，再看看终于清静下来的院子，虽然心疼钱，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和对儿子莫名的信服，还是缓缓涌了上来。
债，真的还清了？
这个家，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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