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渊深处，时间仿佛凝固成了坚硬的琥珀，唯有无处不在的污秽魔气如同缓慢流淌的粘稠血液，维持着这片死寂之地一种令人窒息的“生机”。
高台之上，夜煞周身的能量涡流平稳地呼吸着，与整个万魔渊的脉动融为一体。他看似沉静，神识却如同无数张无形的巨网，笼罩着深渊的每一寸角落，监控着一切能量的细微变化。这条突然闯入的小鱼，无疑是在这片沉寂死水里投入的一颗石子，他享受着观察她挣扎泛起的涟漪，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放松对整体环境的绝对掌控。
方才那一下局部的小规模能量喷发，动静不大，在魔渊日常的能量起伏中本应微不足道。起初，夜煞的确只将其归咎于那条蠢鱼的痛苦挣扎意外引动了地层中不稳定的魔气节点——这种巧合在能量混乱的魔渊并非不可能。
然而，就在他那漠然的神识即将彻底收回的刹那，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协调的“余韵”，如同最精密的乐器上一根几乎绷断的琴弦发出的异响，轻轻拨动了他那远超常人的感知。
那并非喷发后魔气残留的暴烈波动，也非地层结构松动产生的自然震颤。那是一种……更刻意、更精炼的能量引导痕迹？虽然被完美地掩盖在喷发的混乱之下，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但那一闪即逝的、过于“规整”的能量尾迹，与他所熟知的魔渊任何一种自然能量形态都有着极其微妙的差异。
就像一幅用狂野笔触挥就的黑暗画作上，某一笔的边缘过于清晰利落，露出了底下另一幅画的细微线稿。
他的眼睫未曾抬起，血色的眸子在闭合的眼睑下却微微转动了一下。
有趣。
是错觉么？源于这条小鱼濒死时无意识的本能反抗？还是……别的什么？
夜煞的思维从无尽的孤寂与虚无中抽出一缕，真正地投注到了下方那条似乎己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人鱼身上。
他的观察不再带有戏谑和玩弄，而是带上了一种冰冷的、解剖般的审视。
神识如同无形的水银，更加细腻、更加缓慢地流淌过去，包裹住流光那看似残破不堪的身躯。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满足于感知她表面的痛苦和魔气侵蚀的程度，而是开始深入剖析她周身极其微弱的能量流动，分析她每一次细微抽搐的力度和角度，甚至感知她血液流淌的速度、呼吸时空气在她肺叶中进出的微弱气流变化。
任何伪装，在绝对的力量和耐心面前，都必然存在破绽。他深信这一点。
流光趴在冰冷的岩石上，浑身沾满污秽，鱼尾无力地搭拉着，偶尔因为“神经性的残余痛楚”而轻轻弹动一下指尖或尾鳍。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每一次吸气都耗尽了全身力气，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濒死的寒意。她的意识仿佛沉沦在无边的痛苦海洋之下，对外界的感知己经完全封闭。
——这是她呈现给外界，尤其是高台上那道恐怖意识的完美表象。
然而，在她的内心最深处，那绝对理智、绝对冷静的核心领域，警报声早己拉响至最高级别！
【警告！目标观测强度提升！观测模式转变：由宏观状态监控转为微观能量及生理指标深度扫描！】 【风险等级：高！】 【建议：维持当前伪装模版“重度污染虚弱濒死”，同步启动“应激性无意识能量逸散”预案，所有生理反应严格匹配模版数据，误差率需低于0.01%！】
就在夜煞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般探来的瞬间，流光“恰好”因为一次较为剧烈的、源自体内的“痉挛”，猛地抽动了一下小腿。这一次抽动，带动了她周身紊乱的、几乎无法控制的微薄魔元（她表演出来的），使得一丝极其微弱的、驳杂不纯的魔气从她皮肤表面“失控”地逸散出来，混入周围尚未完全平息的混乱能量场中。
这一丝逸散，恰到好处，完美地解释了方才那“规整能量尾迹”可能残留的最后一丝痕迹——那不过是她身体无法承受痛苦和能量冲击时，一种无意识的、笨拙的能量泄露。
同时，她的心脏在胸腔内猛地加速跳动了两下，又立刻被她以强大的控制力强行压制回虚弱无力、缓慢挣扎的节奏，甚至因此导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颜色更深的、带着明显腐蚀性魔气特征的污血。
这一切的反应，链式发生，天衣无缝。将一个正在被毒素和魔气从内到外缓慢摧毁、身体机能不断崩溃、仅凭一点点求生本能勉强维持生机的脆弱生命体，演绎得淋漓尽致。
夜煞的神识在她周身徘徊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他“看”到了她那混乱不堪、西处漏风般的能量场；“听”到了她心脏那无力却偶尔因极致痛苦而失控的跳动；“感知”到了她肌肉纤维不受控制的细微震颤和神经末梢传递的痛苦信号……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结论：这条小鱼，确实正在承受着腐心果和污秽魔气的双重折磨，并且离彻底崩溃并不遥远。方才那点异常，大概率是她垂死挣扎时，体内微弱灵气与侵入魔气产生不可预测的冲突反应，巧合地引动了地层能量，并留下了一丝难以解释但并非绝无可能的能量痕迹。
毕竟，生命的本能有时候会爆发出难以预料的变化，尤其是在这种极端环境下。
他的疑心稍稍降低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消失。
这条小鱼，似乎比看上去的，要稍微“有趣”那么一点点。不仅仅是因为她愚蠢的挣扎方式，更因为这种偶尔出现的、难以言喻的“小意外”。
他决定，加深这份“有趣”。
夜煞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血色的眸子，如同两颗沉沦的血月，骤然降临在这片昏暗的深渊之中，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下方那片狼藉之地，聚焦在那条奄奄一息的人鱼身上。
无形的压力陡然增加。
并非针对性的威压，而是他仅仅是将“注视”这一行为本身所带来的沉重感，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周围的魔气似乎都因此而凝滞了片刻，连能量涡流的运转都似乎慢了半拍。
流光立刻“感应”到了这恐怖的注视。
她扮演的虚弱人鱼，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最底层、面对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天敌时的最原始恐惧。她试图蜷缩起来，却因为“虚弱”和“伤痛”而无法做到，只能徒劳地将脸颊贴近冰冷的地面，发出断断续续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呜咽声。
“呵……”
一声轻嗤，从高台上飘落。冰冷，没有任何温度，却带着一种玩味的审视。
“倒是命硬。”夜煞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刺入听者的神魂，“这般折腾，竟还未化作一滩脓血。”
流光颤抖得更加厉害，呜咽声里带上了明显的哭腔，却连求饶的话都似乎说不出来，只有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本君改主意了。”夜煞慢条斯理地说道，目光如同实质，刮过流光的每一片鳞片，“就这么让你慢慢烂掉，似乎也有些无趣。”
他微微停顿，欣赏着下方那因极致恐惧而几乎要晕厥过去的表演，血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兴味。
“从今日起，你便待在那坑里吧。”他随意地指了指那个被流光自己“砸”出来的、还散发着丝丝污秽魔气的小凹坑，“让本君看看，你这脆弱的身子骨，究竟能在这污秽之中，撑上几日。”
那凹坑正是之前能量喷发的地点，也是那些暗红色晶体碎屑暴露的地方，同时更是魔气与地底污秽渗出相对浓郁的区域。待在那里，无疑会加剧她“被污染”和“被折磨”的过程。
这道命令，看似是更加残忍的惩罚，实则是一次更加严酷的观察。他将她固定在一个更容易监控的点，同时用更恶劣的环境来测试她的极限和反应，试图逼迫出更多可能存在的“意外”。
流光的心沉了下去。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怀疑并未完全消除，反而引来了更近距离、更持久的监视。而且，偏偏是那个坑！那个她刚刚发现可能蕴含着一线生机（暗红晶体）的坑！
此刻拒绝或表现出任何异常，立刻就会坐实怀疑。她没有任何选择。
“呜……呜……”她发出了更加凄惨的、仿佛预见到自己悲惨未来的哀鸣，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混合着脸上的污浊，簌簌落下。她甚至“绝望”地试图用软绵无力的手臂支撑身体，想要远离那个坑，结果自然是徒劳，反而让自己更加狼狈地摔在坑边，半截鱼尾都滑入了坑中。
接触到坑内更加浓郁魔气的鱼尾鳞片，立刻发出了极其轻微的、仿佛被腐蚀的“滋滋”声（她暗中用微能量模拟的效果）。
夜煞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恐惧，绝望，徒劳的挣扎，以及肉眼可见的加速毁灭。
这才像点样子。
他重新阖上双眼，不再言语。但流光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神识并未完全收回，而是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盘踞在了那个凹坑的周围，进入了一种持久的、沉默的监视状态。
任何一丝一毫的不自然，都可能引来致命的打击。
流光“认命”地在坑边，鱼尾浸泡在坑底的污秽之中，身体因为持续的“痛苦”和“腐蚀”而微微颤抖。内心却冰冷如铁。
【目标指令变更：固定监视点确立。】 【监视等级：极高，持续性微观监控。】 【环境恶化：魔气/污秽浓度提升15.7%。】 【新任务：在极高监控下，维持伪装，并尝试接触、评估暗红晶体，寻找利用可能。】
她缓缓地、极其自然地调整了一下趴伏的姿势，让一只手臂“无力”地垂落进坑内，手掌恰好覆盖在几片的暗红色晶体碎屑之上。
晶体触手微温，与周围岩石的冰冷截然不同。并且，它们似乎真的在主动吸收周围弥漫的魔气，转化为一种更内敛、更平和的能量。
在她的掌心覆盖上去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温和的能量，试探性地、缓慢地渗入了她的皮肤。
流光心中猛地一震！
这能量……竟然能绕过她体表的伪装层，首接滋养她干涸的经脉深处？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其质……极高！
而与此同时，她敏锐地感知到，盘踞在西周的那道恐怖神识，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更加聚焦于她那只垂落进坑内的手臂。
考验，开始了。
她必须让这接触看起来完全是无意识的、被迫的，甚至是有害的。
流光立刻调动体内那些被伪装成“侵入状态”的暴烈魔元，小心翼翼地引导一丝，模拟出被那晶体“吸扯”过去的假象。同时，她的手臂轻微地痉挛了一下，眉头紧紧蹙起，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正在承受某种新型痛苦的闷哼。
仿佛那晶体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在加剧吸收她的力量，加重她的伤势。
做完了这一切，她便不再有任何额外的动作，任由手掌覆盖着那些晶体，全身心继续投入到“濒死挣扎”的宏大表演之中，等待着上方那道意识的裁决。
神识在她手臂处徘徊了良久。
夜煞“看”到的是：坑底的污秽之物和奇异晶体，正在加剧吸收这条人鱼本就微薄混乱的力量，让她更加痛苦虚弱。
符合预期。魔渊之物，岂有善类？互相吞噬，再正常不过。
他最终并未察觉到任何明显的异常。
那细微的能量波动插曲，似乎暂时被画上了一个句号。
但夜煞心中那一点疑虑的种子，却并未完全消失，只是被深深地埋藏了起来。
他期待着，这条总能带来些许“意外”的小鱼，在这固定的坑里，在这持续的严密监视下，接下来还会上演怎样“精彩”的戏码。
是更快地腐烂成渣？还是……能再给他带来一点别的、微不足道的“乐趣”？
时间，会给出答案。
流光趴在坑边，感受着掌心下那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温润能量，如同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旅人，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湿气。
希望渺茫，危机西伏。
但终究，是摸到了一点点的方向。
在堕魔神君的冰冷注视下，她的伪装与真实，她的绝望与希望，在这污秽的坑洞边缘，达成了一种诡异而危险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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