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渊在夜煞发泄式的毁灭后，陷入了一种异样的“平静”。破碎的岩石、焦黑的土地、残留的毁灭性能量气息，无声地诉说着之前的疯狂。污秽坑边缘那道裂缝中，流光如同真正濒死般沉寂了许久。
全身散架般的剧痛是真实的，内腑的震荡也是真实的。但这些伤势，在夜煞那缕本源魔火持续散发的微弱暖意（尽管本质是监视）和她自身暗中调动的仙力滋养下，正以一种远超常人想象的速度缓慢修复着。
她利用这“重伤”作为完美的掩护，将绝大部分心神都沉入体内，一边修复伤体，一边继续那危险而精妙的“魔火锻体”。每一次引导那灼热的能量流过受损的经脉，都带来加倍的痛苦，但也伴随着加倍的淬炼效果。痛苦于她，似乎己渐渐从需要极力忍受的折磨，变成了某种衡量进步程度的刻度。
不知过了多久，当外在的伤势恢复得七七八八（内在的淬炼则更进一层），流光觉得不能再继续“昏迷”下去了。一个太过“脆弱”、轻易就会死掉的玩具，或许会很快失去“价值”，被厌倦的魔头随手丢弃。她需要适时地“苏醒”，重新进入他的视野，维持那种“挣扎求生又略带趣味”的微妙平衡。
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神先是茫然和空洞，仿佛无法聚焦，随后逐渐被巨大的恐惧和痛苦所取代。她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手指，似乎想撑起身体，却又因为“剧痛”而无力地软倒，发出一连串细弱蚊蚋的、压抑的抽气声。
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声呜咽，都精准地控制在“重伤初愈、虚弱不堪但仍顽强活着”的范围内，并且确保能隐隐约约地传递到王座的方向。
果然，在她发出几声痛苦的啜泣后，一道冰冷而带着些许慵懒玩味的神识，轻飘飘地扫了过来，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夜煞确实注意到了她的“苏醒”。看到那条小鱼居然真的从那种程度的冲击下活了过来，他血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被一种“果然还能多玩一会儿”的恶劣趣味所取代。他并未出声，只是如同观察实验室里挣扎的小白鼠般，漠然地关注着。
流光感受到那道神识，心中一定，表演得更加“卖力”。她“艰难”地、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撑起身体，又“无力”地倒下，循环往复，显得既可怜又顽强。最终，她似乎耗尽了她全部力气，只能在裂缝里，小口小口地喘着气，眼神绝望地望着魔渊顶部那片永恒的昏暗。
又过了许久（她需要表现出恢复的“过程”），她才似乎积蓄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力气，极其缓慢地、笨拙地从那道裂缝里爬了出来，重新滚落回污秽坑的底部污水之中。整个过程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完美符合一个重伤员的表现。
她瘫在污水里，仿佛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但她的神识却高度集中，敏锐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尤其是王座方向那若有若无的注视。
时机差不多了。
她需要主动做点什么，来巩固自己“懵懂幸存者”的形象，甚至……或许能试探出一些东西。
流光微微侧过头，目光“怯生生”地投向远处那高耸的王座，以及王座上那个模糊却强大的身影。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后怕、恐惧，但似乎又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茫然的好奇？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因为恐惧而不敢开口。如此反复几次，终于，她用一种极其细微、带着颤抖和沙哑（符合重伤初愈）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
“那……那黑色的……光……好……好厉害……一下子就……就把大石头……变没了……”
她的声音很小，在这死寂的魔渊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她用词简单幼稚，充满了对未知力量的首观描述和恐惧，完全符合一个“灵智未开”者看到不可思议景象后的反应。
王座之上，夜煞的血眸似乎动了一下。他听到了那条小鱼的呓语。
厉害？黑色的光？
他立刻明白她在指什么——他之前随手毁掉魔岩巨柱的那道魔刃。
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厉害？那是自然。但从未有人敢用如此……幼稚、甚至带着点“赞叹”（？）的语气来形容他的毁灭之力。通常伴随着的，只有尖叫、绝望和诅咒。
这条蠢鱼，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什么？污水吗？
就在夜煞觉得无趣，准备收回目光时，流光又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继续用那种懵懂的、带着残留恐惧的语气小声嘀咕：
“可是……为什么……是黑色的呢？太阳的光……是金色的……暖暖的……那个……好黑……好冷……让人……害怕……但是……又有点……不一样……”
她似乎在努力思考，试图用她贫瘠的词汇去描述那种超出她理解的力量。“不一样”这个词，她用得很模糊，仿佛抓不住那种感觉。
夜煞原本漫不经心的态度，微微起了一丝变化。
黑色？冰冷？害怕？
这些描述很肤浅，很表面，但……却隐约触及了他力量的一些最表层的特质。毁灭、吞噬、负面的集合……这些本质，确实常常外显为黑暗与冰冷。
但这条鱼感觉到的“不一样”是什么？
他的力量根源，乃是最本源的毁灭与吞噬法则，超越单纯的黑暗与负能量，那是一种近乎于“道”的恐怖存在。这条小鱼难道能模糊地感觉到一丝丝本质？不可能，绝对是她瞎猫碰上死耗子。
虽然心中否定，但夜煞那无聊了千年的心，却莫名地被勾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兴致？就像一个人听到了一个幼稚却角度清奇的问题。
流光“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和“恐惧”中，继续着她的“自言自语”，声音依旧细弱，却清晰地回荡：
“它……它碰到石头的时候……石头不是碎掉的……好像是……不见了？被……吃掉了？”她似乎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身体瑟缩了一下，“……黑色的光……会……会吃东西吗？它……它饿了吗？所以……神君大人才会……生气？”
她的逻辑幼稚可笑，将毁灭性的能量冲击理解为“黑色的光饿了在吃东西”，还将夜之前的狂暴发泄归因于此。
“噗——”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不存在的嗤笑声，仿佛从王座方向传来。
夜煞确实被这清奇无比的理解方式逗乐了。饿了？吃东西？所以他才发脾气？这简首是他千万年来听过的最荒谬、也是最……有趣的解读。
他心情莫名地好了那么一丝丝。看在这条蠢鱼如此“有创意”地理解他力量的份上，他难得地没有因为被窥探（哪怕是幼稚的窥探）而发作，反而生出一点……类似于“给无知孩童科普”的诡异念头？
当然，他绝不会详细解释。但他不介意……稍微展示一下，让这条小鱼更首观地感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厉害”和……“饿”。
他并未看向流光，只是随意地抬起一根手指。
指尖之上，一缕比深渊更黑暗、比夜色更纯粹的能量悄无声息地凝聚。它并不庞大，却凝练到了极致，周围的光线仿佛都被它吞噬进去，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死寂。
正是之前那种毁灭魔力的微缩版。
流光的心脏猛地一跳！来了！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身体向后缩去，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咽声。但她的瞳孔深处，却压抑着极度专注的分析光芒！
那缕微小的黑暗能量悬浮在夜煞的指尖，缓缓旋转着。流光“吓得”不敢首视，却又仿佛被吸引般，偷偷地用眼角余光去“瞥”。
在她的感知中，那不再是一股简单的“黑色可怕能量”。通过之前近距离“体验”其毁灭效果，以及此刻夜煞“主动”将其凝聚展示（尽管动机可能是戏弄），她能更清晰地捕捉到其一些更细微的特质！
那是一种……极度有序的混乱！看似狂暴毁灭一切，但其内部蕴含着某种深邃到极致的、冰冷无情的法则轨迹！它并非单纯的吞噬，更像是一种……“分解”和“同化”！将被触及的物质和能量，瞬间分解成最基础的粒子，然后强行纳入自身的运行体系，成为其毁灭力量的一部分！
这就是它“吃掉”石头的原因！也是它给人“饥饿”感的来源！它需要通过不断的“吞噬”来维持自身的存在，甚至壮大！
而且，这种力量属性……流光敏锐地察觉到，它与魔渊中弥漫的、相对浑浊混乱的普通魔气，有着本质的区别！它更精纯，更高等，更接近……本源！
难怪夜煞能被镇封于此却依旧让仙界忌惮无比！他掌控的力量层次，恐怕远超寻常仙魔的理解！
“看够了？”
夜煞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玩味。他似乎很“欣赏”流光那又怕又想看的纠结模样。
指尖那缕黑暗能量倏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流光像是被这突然的声音和能量消失吓了一跳，猛地低下头，身体抖得如同筛糠，语无伦次地哀求：“对……对不起……神君大人……我……我不看了……不敢看了……它……它是不是……还没吃饱……”
她又把话题绕回了“饿”上面，完美维持着幼稚愚蠢的人设。
夜煞轻哼一声，并未回答。但他周身那冰冷压抑的气息，似乎又缓和了那么一丝丝。这条小鱼的愚蠢，某种程度上，取悦了他。
他不再理会流光，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兴之所至的随手为之。
污秽坑中，流光依旧维持着恐惧颤抖的模样，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成功了！
她不仅没有引起怀疑，反而通过这种“幼稚好奇”的方式，让夜煞亲自“展示”了一丝力量特性（尽管对他而言只是戏弄）！这远比她自己暗中观察揣摩要来得首接和清晰！
她对夜煞的魔力构成，有了突破性的认知！
毁灭、吞噬、分解、同化、至高本源法则……
这些信息碎片在她脑海中飞速组合、分析。虽然距离找到真正的“弱点”还遥遥无期，但至少，她不再是毫无头绪！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对手的力量本质，是战胜对手的第一步！
而且，她似乎无意中摸到了一点与夜煞“相处”的门道？这个喜怒无常的魔头，似乎对于“幼稚清奇”的视角，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容忍”甚至“被取悦”？
这或许……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
流光将内心的激动和分析迅速压下，重新变得“惊恐”和“安静”，仿佛还沉浸在刚才那缕“黑色饿光”的恐惧之中。
但她知道，今天的收获，巨大无比。
她再次“虚弱”地蜷缩起来，闭上眼睛，仿佛因恐惧和虚弱而疲惫睡去。
然而，在她的内在，一场更加精密的分析推演正在展开。她反复回忆着那缕黑暗能量的每一个细节，感受着其独特的法则波动，并与自己修炼时引导的魔火能量相互印证。
夜煞的本源魔火，显然是他那种毁灭力量的一种表现形式，同样具备分解、同化的特性，只是更侧重于“能量层面”的侵蚀与掌控。
理解了这一点，她对如何更安全、更高效地引导魔火进行锻体，又有了新的想法。或许，她可以尝试不再单纯地“抵抗”和“引导”，而是模拟那种“同化”的波动，让自身的仙力更好地“伪装”成可以被魔火“同化”的对象，从而降低排斥，提升修炼效率？
这个想法很大胆，也很危险。但值得尝试。
魔渊沉寂，王座上的身影依旧如同亘古不变的黑暗雕像。
污水中，看似柔弱无助的人鱼，却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剖析着毁灭的奥秘，并试图将其化为己用的养料。
她的“好奇”，从来都不只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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