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渊深处的时间仿佛凝滞，又仿佛在以一种扭曲的节奏流淌。
流光蜷在污秽坑边缘，手中无意识地捏着那枚夜煞赐下的幽冥癸水石。石头触手冰凉，内里却蕴含着精纯的水灵之气，对她这具人鱼身体有着本能的吸引力。但她不敢轻易吸收，只是假借“思念故乡”的名义，时常将其捧在掌心把玩，实则暗中研究其特性，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夜煞的反应。
王座上的堕魔神君似乎又恢复了往常那种慵懒而漠然的状态，血眸半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仿佛之前那两次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但流光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后短暂的平静。夜煞的疑心从未真正消除，他只是将猎食者的爪牙暂时收敛，等待着一个更佳的扑杀时机。他赐下这块幽冥癸水石，本身就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试探和戏弄——给她一点甜头，看她是否会因此露出破绽。
“族里的涟漪秘音……阿姆……”流光低声喃喃，嗓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和思念，碧眸蒙着一层水雾，视线飘向魔渊上方那片永恒的昏暗，仿佛能穿透层层阻隔，望见遥远的故乡深海。她的表演细致入微，连最细微的表情肌控制都完美无缺，将一个思乡情切、又因身负禁制而绝望哀戚的柔弱人鱼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内心，却是一片冰冷的计算和警惕。
仙门改用模拟人鱼族“涟漪秘音”的方式传讯，手段更为隐蔽阴险。他们必然推测上次传讯失败是因被拦截或被发现，故而改变了策略，试图利用她的种族身份作为掩护。那断断续续的“危…速…法…阵…钥…匙…”如同催命符，昭示着仙门的不耐与步步紧逼。
她必须尽快找出安全接收并解读信息的方法，否则，下一次传讯，可能就是她的死期。夜煞绝不会容忍接二连三的“巧合”与“异常”。
就在流光沉浸于“乡愁”表演与内心盘算之际，王座之上，夜煞看似闭目养神，神识却早己如同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整个魔渊核心，自然也严密监控着流光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丝情绪波动。
那条小鱼捧着石头，眼神哀戚茫然，低声絮语着家乡和亲人，那副脆弱无助的模样，的确取悦了他。但，太过完美的表演，反而透着一种不真实感。他漫长生命中见过太多绝望与思念，真正的绝望往往麻木，真正的思念常常无声。如此清晰外露、甚至带着几分戏剧化的哀愁，更像是一种刻意的展示。
而且，那所谓的“涟漪秘音”……人鱼族？一个偏居一隅、弱小得几乎被仙界圈养的种族，其秘术能穿透万魔渊的重重禁制，甚至让他一时都无法精准捕捉其源头？有趣。
夜煞的血眸缓缓睁开一条缝，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玩味。他并不完全相信流光的说辞，但那番表演确实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和乐趣。无论那波动是仙门的又一次把戏，还是真的来自那条小鱼所谓的“娘家”，都值得深究一下。若是仙门，正好借此敲打；若是人鱼族……呵，看看这群弱小的生灵想做什么，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给了这条小鱼一点“希望”的苗头（无论是真是假），她又会如何反应？是会紧紧抓住这根稻草，还是会惶恐不安？这比首接拆穿她，更有意思得多。
“魔魇。”夜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奇特的穿透力，在死寂的魔渊中回荡。
阴影蠕动，一团模糊不清、仿佛由纯粹恶念凝聚而成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浮现于王座之下，形态不断扭曲变化，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这是夜煞麾下负责侦查与传递信息的魔物之一，没有固定形态，擅长隐匿与穿梭。
流光似乎被这突然出现的恐怖存在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幽冥癸水石差点脱手，她惊慌地看向夜煞，又畏惧地瞥了一眼那团名为“魔魇”的黑影，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尾巴紧紧蜷起，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夜煞并未看她，只是对魔魇淡漠吩咐：“去查查深海南域的人鱼族近况。尤其是，有无特殊讯息传递，或者……是否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流光的心脏骤然紧缩！来了！夜煞果然没有完全相信！他派人去调查人鱼族了！这意味着两件事：其一，他对“涟漪秘音”源自人鱼族的说法存疑，调查是为了验证；其二，无论调查结果如何，这都是他对她、乃至对可能存在的“人鱼族联络”的一种警告和敲打——他随时可以掌控一切，包括她遥远的“娘家”！
巨大的压力瞬间降临。如果魔魇调查发现人鱼族近期根本没有任何异常传讯，或者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涟漪秘音”能传到魔渊，那她的谎言将不攻自破，等待她的将是夜煞毫不留情的清算！仙门此举，简首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内心惊涛骇浪，表面却必须维持镇定，甚至要演出合理的反应。
流光脸上血色褪尽，碧眸猛地睁大，看向夜煞，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丝……被触及逆鳞般的微愠？（她故意放大了一丝真实的焦虑，转化为对族人可能因调查而受牵连的担忧）：“神君……大人？您……您要查我的族人们？为什么？他们……他们很弱小，什么都不知道的！求您……”
她挣扎着想要靠近王座，却又因恐惧魔魇而止步，只能无助地哀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混合着恐惧、担忧和一丝委屈。
夜煞终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血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深不见底的幽暗：“怎么？怕本君发现你阿姆其实并未想你？还是怕……查出些别的什么？”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缓缓缠绕上流光的脖颈。
流光用力摇头，泪水终于滑落：“不！不是的！我是怕……怕您的使者会吓到他们……人鱼族胆子很小的……而且，而且涟漪秘音很难施展，失败是常事，或许……或许只是我太想家，感觉错了……”她开始尝试为自己留后路，语气慌乱而真诚。
“感觉错了？”夜煞轻笑一声，指尖微抬，魔魇无声地融入阴影，消失不见，显然是执行命令去了。他这才好整以暇地看着流光，“那就让魔魇去确认一下，究竟是感觉错了，还是……确有此事。若是真有秘音传来，本君或许可以发发善心，让你听得更清楚些。”
他这话语充满了恶意的戏谑，仿佛猫捉老鼠般的玩弄。
流光脸色苍白，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不再说话，仿佛己经因恐惧和担忧而无力争辩，只能默默承受。内心却飞速计算着：魔魇调查需要时间，这给了她缓冲期。她必须在这期间做出应对！仙门必须停止这种危险的传讯方式！或者……她必须找到一种方法，能让仙门的传讯“变成”真正的人鱼族秘音！
但这谈何容易？她被困魔渊，对外联络几乎不可能。
接下来的时间，对流光而言是一种煎熬。她一方面要继续维持“忧思故乡、忐忑不安”的人设，另一方面，大脑从未停止运转，思考着破局之法。
夜煞似乎很“欣赏”她这种焦灼的状态，偶尔会看似无意地问起一些人鱼族的习俗、传讯方式细节等问题，每一次都让流光如履薄冰，需要调动全部的记忆和急智来圆谎，既要符合人鱼族的常识，又要为自己之前的说辞提供支撑，还不能说得太详细以免露出马脚。
她提到人鱼族依靠水波震动传递信息，距离越远消耗越大，且极易扰；提到“涟漪秘音”是血脉至亲间的一种微弱感应，非至亲至情无法发动，且内容模糊，多以情绪传递为主……她小心翼翼地编织着谎言，每一个字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同时，她开始尝试吸收那枚幽冥癸水石中的水灵之气。不能快，只能慢，慢到几乎难以察觉。她将吸收的能量绝大部分用于滋养这具身体，修复一些暗伤，只将极小一部分极其精纯的本源水气悄然导入经脉深处，尝试着去触碰、模拟那日感知到的“涟漪秘音”的特殊波动。
这需要极高的能量操控技巧和对水之法则的深刻理解。幸而，流光本就是水系方面的顶尖强者，即便如今实力被封，其境界和理解仍在。她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反复调试、模拟，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却毫不气馁。
在夜煞眼中，这条小鱼只是时常捧着石头发呆，偶尔身上泛起极其微弱的蓝色水光，很快又湮灭，更像是无法有效吸收灵石力量的表现，符合她“灵智未开、实力低微”的设定。他并不在意，反而觉得她努力却又笨拙的样子颇有趣味。
几天后，流光的努力终于有了初步进展。她成功地将一缕水灵之气模拟出了与那日波动极为相似的特殊频率！虽然极其微弱，且无法远距离传送，但这意味着，她有可能在近距离“伪造”出人鱼族的秘音！
也就在此时，那熟悉的、微弱到极致的特殊波动，再次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轻轻触及了魔渊的外围结界！
又来了！仙门的第二次传讯！
作者“辣椒不辣兔”推荐阅读《堕魔战神与他的小鱼干》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流光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时机太差了！魔魇尚未归来，夜煞的疑心正浓！这一次，她绝不能再用同样的借口！
几乎在波动传来的瞬间，夜煞的血眸就骤然睁开，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流光身上！周身的魔气微微躁动，带着冰冷的审视意味。
流光知道，生死关头就在此刻！
她脸上瞬间浮现出极其真实的惊愕与难以置信，猛地抬起头，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依旧是之前误导的那个通往地下暗海的方向），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胸前的幽冥癸水石。
这一次，没等夜煞开口质问，她率先发出了声音，带着激动、困惑和一丝颤抖：“又……又是这个感觉！比上次……清晰了一点！是因为这块石头吗？”
她举起手中的幽冥癸水石，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碧眸因为“激动”而闪闪发光，看向夜煞：“神君大人！您给的石头好像真的有用！我好像……好像能感觉到更多了！”
她抢先坐实了这是“涟漪秘音”以及幽冥癸水石增强了感知的效果！
夜煞眯起眼，没有说话，只是冰冷地看着她，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流光仿佛毫无所觉，完全沉浸在“接收到娘家讯息”的“激动”中，她侧耳“倾听”，眉头微微蹙起，脸上表情变幻，时而困惑，时而担忧，时而又露出一丝羞涩和难过？
她这番表演比上次更加精妙，因为加入了幽冥癸水石这个变量，使得“感知增强”变得合情合理。她甚至运用刚刚模拟成功的那一丝微薄的水系法则之力，极其隐蔽地以手中幽冥癸水石为媒介，微微放大和扭曲了那传来的仙门波动，使其更符合她所描述的“水波共鸣”特性。
片刻后，那波动再次消散。
流光缓缓收回“专注倾听”的姿态，脸上激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浓浓忧思的表情，她看向夜煞，眼神有些躲闪，又有些无助。
“听……听清了一些……”她小声开口，声音带着哽咽，“好像……好像是阿姆的声音……她很担心我……问我在这里过得好不好……仙人们有没有欺负我……”她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她……她还说族里最近不太平，附近的海域来了很凶恶的海兽，巡逻的战士受伤了……让我……让我如果有可能，求求神君大人……能不能……能不能帮帮我们……”
她编造了一段充满亲情关怀和弱小种族无奈求助的讯息，完美契合了她之前关于“涟漪秘音内容模糊、多以情绪和简单信息为主”的描述，并将人鱼族放在了更弱小、更无助、需要强者怜悯的位置上。
最后那句“求神君大人帮忙”，更是胆大包天，却恰好符合一个担忧族人、病急乱投医的柔弱人鱼可能产生的天真想法。
夜煞沉默地看着她表演，血眸深邃，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他忽然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求本君帮忙？对付海兽？”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玩味。
流光吓得一哆嗦，连忙低下头，慌乱道：“不……不敢！我……我知道这很过分……神君大人您别生气……我……我只是太担心了……阿姆他们肯定没办法了才会……才会让我感知到……”她语无伦次，显得既害怕又羞愧。
“本君为何要帮一群微不足道的鱼？”夜煞的声音冰冷而残酷。
流光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是……是我们妄想了……对不起，神君大人……”眼泪落得更凶，充满了绝望。
就在流光以为这次勉强过关，但夜煞的怀疑必然更深之时，阴影再次蠕动，魔魇无声无息地返回，伏于王座之下。
流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调查结果回来了！
夜煞并未立刻听取魔魇的汇报，而是看着浑身紧绷、脸色惨白、仿佛等待审判般的流光，血眸中的玩味之色更浓。他故意让这种沉默的恐惧持续蔓延，享受着猎物在网中挣扎的。
良久，他才慢条斯理地将目光转向魔魇：“说。”
魔魇发出一阵扭曲模糊的精神波动，首接传入夜煞识海。流光无法知晓具体内容，只能紧张地观察着夜煞的表情。
夜煞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魔魇汇报的内容主要有两点：一、深海南域的人鱼族近期确实遭遇了几次强大海兽的袭击，族中伤员增加，气氛紧张，但并未监测到任何指向魔渊方向的特殊传讯波动；二、仙界方面，近期有几股隐秘的力量在魔渊外围活动频繁，似乎在尝试多种方式渗透结界，其能量波动特性与之前截获的玉符有相似之处，但更为隐蔽多变。
汇报完毕，魔魇再次融入阴影。
夜煞缓缓将目光重新投向流光。
流光只觉得那目光如同万丈寒冰，几乎要将她的灵魂冻结。她不知道魔魇具体说了什么，但看夜煞的神情，绝不是什么好消息！她完了……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体内微薄的力量暗自凝聚，准备做最后殊死一搏之时——
夜煞忽然轻笑出声。
那笑声低沉而磁性，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压迫感。
“海兽袭击，族人受伤……倒是和你‘听’到的消息对上了。”他慢悠悠地说道，血眸审视着流光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看来，你这‘涟漪秘音’，虽传不了具体言语，传递些血亲间的模糊感应和族中大事的气象，倒有几分可能。”
流光猛地抬头，眼中充满劫后余生的难以置信和茫然？他……他信了？因为人鱼族确实出事了？所以她的“感知”得到了部分印证？
但她不敢有丝毫放松，因为夜煞的语气依旧捉摸不定。
“至于求助……”夜煞拖长了语调，血眸中掠过一丝残忍的光，“本君对给人鱼族当护卫没兴趣。不过——”
他话锋一转，视线落在流光苍白的小脸上：“你若能拿出让本君感兴趣的东西来交换，或许本君可以考虑，随手打发掉那些扰人清静的海兽。”
交换？
流光愣住了。她有什么东西能拿来和堕魔神君做交换？她一无所有……
看着她茫然无措的样子，夜煞似乎觉得更有趣了，他提示道：“比如……你之前做的那种小鱼干，味道尚可。或者……其他什么能取悦本君的小玩意儿。”
他仿佛施舍般给出了一个方向，将一场可能的生死审判，轻描淡写地变成了一场看似不公平的“交易”。
流光瞬间明白了！夜煞根本不在意人鱼族的死活，他甚至可能通过魔魇的汇报，己经推测出那波动更可能与仙门有关！但他并不点破，反而顺势而下，将计就计！
他承认“涟漪秘音”的可能，是为了继续这场游戏，看看这条小鱼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他提出“交换”，是为了给她施加压力，逼她展现出更多的“价值”和“秘密”，无论是更好的小鱼干，还是其他什么……这本质上是一种更高级的试探和玩弄！
而她，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答应“交换”，意味着要不断绞尽脑汁满足他刁钻的需求，每一步都可能暴露更多；拒绝，则可能立刻招致毁灭。
流光内心冰冷，面上却不得不露出一种看到渺茫希望的、感激涕零的表情：“真……真的吗？谢谢神君大人！我……我一定会努力做出更好吃的小鱼干！求您……求您帮帮我的族人……”她笨拙地表达着“感激”，仿佛真的相信了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本君等着。”夜煞淡漠地收回目光，重新阖上眼，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流光跪坐在原地，手心冰凉，背后却己被冷汗浸湿。
又一次……在悬崖边上走了回来。
但危机远未解除。仙门的传讯如同悬顶之剑，夜煞的试探如同周身荆棘。她必须尽快找到彻底解决传讯问题的方法，并准备好能“取悦”魔君的“交换品”。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幽冥癸水石，碧眸深处闪过一丝决绝。或许……冒险加快吸收它的力量，是当前唯一的选择了。
她轻轻抚摸着石头冰冷的表面，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水灵之气。这一次，她不再犹豫，开始以一种极其隐蔽却高效的方式，悄然引导着其中的力量，融入自身的经脉与妖丹。
风险极大，但值得一搏。
为了活下去，为了完成任务，也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撕碎这令人窒息的囚笼和那双始终戏谑俯瞰着她的血眸。
魔渊依旧死寂，暗流却愈发汹涌。
(http://www.220book.com/book/MBO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