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内的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苗在每个人疲惫而沉重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压缩干粮煮成的稀薄糊糊己经分发下去，岩洞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汗味、血腥味和食物气味的复杂气息。没有人说话，只有轻微的咀嚼声和伤员偶尔压抑的呻吟。
林锋靠坐在岩壁旁，手里端着一个日军饭盒，里面的糊糊己经冰凉，他却毫无食欲。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跳跃的火苗上，脑海中反复闪现着赵卫国那决绝的笑容、一排弟兄们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爆炸火光、以及那些被迫留下的老弱乡亲们绝望而期盼的眼神。
胜利？攻克黑石砬子，缴获了大量物资，成功跳出了包围圈，这算胜利吗？
如果算，那这胜利的代价，未免太过惨重了。
出发时近一百五十人的队伍，如今还能持枪战斗的，只剩下七十六人。这其中包括了陈剑带来的“幽灵”小队二十二人，也就是说，原雪暴支队的骨干，经历野狼峪、白桦林、黑石砬子这一连串的战斗，只剩下五十西人！超过三分之二的战友，永远留在了这片冰天雪地之中。
赵卫国，那个从伪满军反正过来，脾气火爆却忠心耿耿的汉子，永远闭上了眼睛。一排，那支从野狼峪就跟着他、经历过最残酷考验的老兵队伍，几乎全员殉国。
还有那些百姓……为了不拖累队伍，自愿留下的几十名老弱妇孺，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鬼子会如何对待他们？林锋不敢深想，每一次念头触及此处，都像有一把钝刀在切割他的心脏。
这胜利，是用战友和同胞的鲜血与生命铺就的。每一点战果，都浸透着难以言说的悲痛。
“队长，吃点东西吧。”周保中挪到林锋身边，将一块烤得有些焦黑的、不知名的块茎递给他，“这是陈队长的人在外面找到的，说是叫‘山芋头’，能吃。”
林锋接过那块茎，入手微温，他却没有吃，只是握在手里，感受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热量。
“老周，我们在黑石砬子，缴获了多少东西？”林锋的声音有些沙哑。
周保中推了推他那用绳子绑着腿的眼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就着火光看了看：“粮食大概两千斤，主要是高粱米和玉米。步枪子弹五千多发，机枪子弹一千发左右，手榴弹两百多枚，迫击炮弹二十发，还有一些炸药和雷管。药品不多，主要是些止血粉和纱布。另外，就是那些带不走的火炮和更多粮食了。”
林锋默默听着。这些物资，对于一支近五百人的部队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他们现在这几十人的残兵而言，却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足以支撑一段时间。但为了这些物资，他们付出了一半以上战斗人员的代价。
“值得吗？”林锋像是在问周保中，又像是在问自己。
周保中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队长，不能这么算。打黑石砬子，不仅仅是为了那点物资。杨司令说了，那是打通前往长白山腹地的通道，是战略需要。而且，这一仗打出了咱们的威风，让鬼子知道，咱们雪暴支队没垮！还让跟着咱们的百姓看到了希望。这些……都不是能用简单的数字衡量的。”
林锋知道周保中说得有道理。战争不是生意，不能只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但他无法轻易释怀。那些牺牲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是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可以把后背托付的兄弟！
“我在想，”林锋抬起头，目光扫过岩洞里或坐或卧的战士们，“我们是不是太依赖……某些特殊的手段和装备了？”
他指的是系统和那些超越时代的战术思想。野狼峪的奇袭，鬼见愁的伏击，固然精彩，但也让部队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了路径依赖，习惯于用“巧劲”和“奇招”去解决问题。而当面对绝对的实力差距，或者敌人也开始调整策略时，这种依赖的弊端就暴露无遗。白桦林的被动突围，黑石砬子虽然成功但代价惨重的侧翼突击，都说明了这一点。
“队长，你的意思是……”周保中有些不解。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总想着出奇制胜。”林锋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晰和坚定，“奇招可以用，但不能作为常态。部队的根基，还是在于每一个士兵的基本素质，在于顽强的战斗意志，在于扎实的战术训练，在于……深厚的群众基础。”
他想起了那些宁愿自己留下也要保护队伍的百姓，想起了小王庄老者那浑浊却坚定的眼神。“没有老百姓的支持，我们就是无根之木，再能打，也迟早会被鬼子耗死。赵卫国他们用命换来的，不仅仅是时间，更是让我们看清了这一点的机会！”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痛过后的力量，在寂静的岩洞里回荡。附近的王铁锤、李铁柱，还有陈剑等人都抬起头，看向他。
王铁锤瓮声瓮气地开口：“队长，你说得对！以前咱们人少枪破，不也跟鬼子周旋了那么久？靠的就是不怕死，靠的就是老百姓给咱通风报信，送粮送药！现在咱们是有了些好家伙，但不能忘了本！”
李铁柱也点了点头：“装备是重要，但最终扣动扳机、冲锋陷阵的，还是人。一排的弟兄们，用的也是和鬼子差不多的步枪，不照样打得鬼子一个中队寸步难行？”
陈剑虽然没说话，但眼中也流露出赞同的神色。他的“幽灵”小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他同样清楚，祥州的龙斗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在敌后作战，群众的支持是他们能够神出鬼没的最大保障。
林锋看着众人，心中稍感安慰。损失是惨痛的，但如果能从这惨痛中汲取教训，让这支队伍变得更加成熟和坚韧，那么战友们的血就没有白流。
“从现在起，”林锋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在这片林子里活下去，并且重新站起来！”
“第一，生存！陈剑，你对这里熟悉，由你负责，组织有经验的战士和百姓，成立狩猎和采集小组，寻找一切可以果腹的食物和草药。同时，寻找更安全、更适合长期驻扎的营地。”
“第二，恢复！所有轻伤员，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参加基础的军事训练和体能恢复！重伤员集中照料，想尽一切办法保住他们的命！老周，你负责统筹药品和食物分配。”
“第三，整合！原雪暴支队的同志，和‘幽灵’小队的同志，要尽快融为一体！互相学习，取长补短！我们要打造一支既拥有顽强战斗意志，又具备高超特战技能的真正精锐！”
“第西，联系！想办法，尽快与杨司令取得联系，汇报我们的情况，并尝试联系那些留下的乡亲，确定他们的安危。”
一条条清晰的指令从林锋口中说出，带着一种破而后立的决绝。迷茫和悲痛被压入心底，化作了前行的动力。
岩洞里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战士们眼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坚定。百姓们也不再仅仅是惶恐不安，他们看到这些军人并没有抛弃他们，而是在积极寻找出路，心中也燃起了希望。
接下来的几天，这个隐秘的岩洞变成了一个充满生机的临时据点。
在陈剑和他那些熟悉山林的队员带领下，狩猎组用简陋的武器和设置的陷阱，成功捕获了几只狍子和野兔，采集组也找到了不少可食用的野菜、块茎和坚果。虽然食物依旧紧缺，但至少不再完全依赖那点干粮。
李铁柱带着伤势较轻的战士，在岩洞外围构筑了更加隐蔽和坚固的警戒工事，并开始了恢复性训练。王铁锤则带着机炮排仅存的几名战士，仔细保养着那几门珍贵的火炮和所剩无几的炮弹。
林锋则利用系统，再次兑换了一批急需的磺胺粉和基础医疗器具，交给了负责医疗的老秦和周保中。他没有再兑换食物，他需要让队伍学会依靠自己在这片森林中生存。
同时，他也开始有意识地将一些基础的现代步兵战术理念，比如三三制、火力与机动配合、简易沙盘作业等，结合当前的实际情况，向班排长们进行讲解和推演。陈剑和他的“幽灵”队员则带来了更加专业的野外生存、侦察、渗透和爆破技巧。
两支不同风格的队伍，在共同的生存压力下，开始了快速的融合与学习。
这一天，林锋正和陈剑在一张用木炭画在平整岩石上的简易地图前，商讨着寻找新营地的事情，负责外围警戒的战士带着一个人匆匆走了进来。
来人是一个穿着破旧羊皮袄、满脸风霜的猎户，他是陈剑之前联系的可靠关系之一。
“林队长，陈队长，”猎户喘着粗气，脸上带着紧张和后怕，“俺刚从山外回来……鬼子……鬼子疯了！”
“怎么回事？慢慢说。”林锋心中一紧，示意他坐下。
猎户接过周保中递来的热水，猛灌了一口，心有余悸地说道：“鬼子占了黑石砬子后，把周围好几个村子都烧了！说是因为村里出了‘抗匪’，要‘连坐’！好多乡亲被杀了头，挂在村口……他们还到处贴告示，悬赏大洋抓你们，还说……谁要是敢窝藏你们，或者给你们一口吃的，就杀光全村！”
岩洞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鬼子的报复，果然来了！而且如此血腥和残酷！
“那……之前我们留下的那些乡亲……”林锋的声音有些发颤。
猎户摇了摇头，脸色悲戚：“俺偷偷去你们说的那个山坳看了……没人了……地上有血，还有鬼子皮鞋印……怕是……凶多吉少了……”
轰！林锋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重锤击中，嗡嗡作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噩耗真的传来时，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肉中，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滴落在脚下的岩石上。
周围的战士们也红了眼睛，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冲出去跟鬼子拼命。
“还有……”猎户看了看林锋那可怕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鬼子还派了好多穿得跟咱们老百姓差不多、但带着好枪的人进山了，鬼鬼祟祟的，不像普通的二鬼子……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找人。”
穿得跟老百姓差不多，带着好枪，鬼鬼祟祟进山……
林锋猛地抬起头，与陈剑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
“影武者”！
关东军派出的特种猎杀部队，终于来了！
胜利的代价尚未消化，新的、更加阴险和致命的威胁，己经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悄然逼近。雪暴支队在这原始森林中的生存与抗争，进入了更加残酷的新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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