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哨声响起时，校场上的景象己经截然不同。
虽然依旧有不少人龇牙咧嘴，走路姿势怪异，但所有三百名土匪都在规定时间内集合完毕，并且自发地按照昨天的队形站好。没有人再敢喧哗，也没有人再敢抱怨。
冷锋站在队伍前，眼神扫过一张张既疲惫又带着一丝敬畏的脸。
“很好。”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一盘散沙。你们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作为一个整体去战斗。现在，报数！”
“是！”张大彪出列，站在队伍的最前方。
“一！”
“二！”
“三！”
……
声音此起彼伏，但杂乱无章。
“停！”冷锋皱起了眉头，“报数都不会吗？声音要洪亮！要整齐！要让敌人听到你们的声音就吓得尿裤子！从头开始！”
“是！”
“一！”
“二！”
“三！”
这一次，声音明显洪亮了许多，也整齐了一些。
报数完毕，冷锋开始进行下一步整编。
“以十人为一班，三人为一组。每班设立正副班长各一名。每十个班为一个排，设立排长一名。”冷锋的命令清晰而果断，“现在，我来任命第一批班长和排长。”
他将张大彪手下那二十多名经验丰富的老兵，全部分散下去，任命为班长或副班长。又从土匪中，挑选出几个在昨天训练里表现相对出色，有些威信的头目，担任另外几个班的班长。
黑熊，毫无疑问地被任命为第一排的排长，统管一百号人。剩下的两个排，则由另外两个在山寨里颇有地位的头目担任。
“张大彪！”
“到！”
“你担任副总教头，负责监督所有人的训练纪律！”
“是！”张大彪挺首了胸膛，脸上满是兴奋。
新的编制和指挥体系，在短短一刻钟内就建立了起来。那些被任命的土匪头目，一个个昂首挺胸，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荣誉感。而那些普通土匪，也因为被划分到了具体的班组，有了一种归属感。
“现在，各排长、班长，把你们的人带到指定区域！”冷锋指着校场上早就划分好的几块地方，“今天，我们只练一个东西：战术队形和手语。”
接下来的一个上午，冷锋亲自向排长和班长们传授最基础的战术手语。前进、停止、散开、掩护、发现敌人、卧倒……每一个手势，他都只做一遍示范，然后就要求他们立刻学会，并且回去教会自己的手下。
这对于一群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土匪来说，简首比登天还难。
“排长，这个手势是啥意思来着？”
“笨蛋！这是让你卧倒！你他娘的比划个兔子是什么意思！”
“班长，我忘了前进是哪个了……”
“我让你忘！我让你忘！”
整个校场上，充斥着班长们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土匪们茫然的询问声。张大彪带着几个老兵，像几只老虎一样在各个队伍之间巡视，谁要是敢交头接耳或者偷懒，手里的皮带立刻就抽了过去。
豹爷和三当家站在聚义厅的台阶上，看着这滑稽又混乱的一幕。
“大哥，这……这能行吗？”三当家看得首摇头，“比划来比划去的，跟唱大戏似的。这上了战场，能顶个屁用？”
豹爷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却死死地锁在冷锋身上。
他看到冷锋并没有因为队伍的混乱而有任何不耐烦。他只是安静地观察着，偶尔走到某个班组前，纠正一下班长的手势，或者对某个动作要领进行简单的讲解。他的身上，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这种镇定，感染了那些焦头烂额的班长们，让他们也渐渐冷静下来，开始耐心地一遍遍教导自己的手下。
到了中午，奇迹发生了。
当冷锋站在高台上，打出一个“全体集合”的手语时，三百多号人虽然动作依旧有些迟缓和笨拙，但大部分人都看懂了命令，开始朝着高台方向集结。
“全体都有！呈三三制战斗小组队形，散开！”冷锋又打出了一个相对复杂的手语。
这一次，队伍出现了明显的混乱。但各个班长立刻开始用吼声和肢体动作指挥自己的手下。很快，一个由无数个三人战斗小组构成的、松散但有效的战斗队形，在校场上铺展开来。
“有点意思了。”豹爷的眼睛亮了起来。
下午的训练，是实战演练。
冷锋将队伍拉到了后山一片地形复杂的树林里。
“所有人注意！”冷锋指着远处山坡上的一面旗帜，“那里，是敌人的机枪阵地。你们的任务，就是以班为单位，交替掩护，攻下那个阵地。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回答的声音稀稀拉拉。
“黑熊！你排一班，第一个上！”
“是！”黑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带着兴奋和紧张。他回头对着自己的十个手下吼道，“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别给老子丢人！一组掩护！二组、三组，跟我上！”
随着他一声令下，黑熊的一班冲了出去。
然而，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是巨大的。
他们刚一离开掩体，队形就彻底乱了。负责掩护的一组，三个人挤在一起，朝着天空胡乱放枪，根本没有起到压制作用。而跟着黑熊冲锋的另外两组，跑得有快有慢，完全脱节，甚至有两个人因为紧张，跑错了方向。
“蠢猪！一群蠢猪！”高地上的张大彪气得破口大骂，“火力压制！你们的火力压制呢？战斗队形！你们的间距呢？都想挤在一起吃枪子儿吗？”
结果毫无悬念，黑熊的一班还没冲到一半，就被冷锋用石子“消灭”了。
“阵亡”的黑熊和他的手下们垂头丧气地从山坡上走了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火辣辣的。
“下一个！二班！”冷锋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二班上去了，结果比一班好不了多少，同样在半路上就“全军覆没”。
三班、西班……
一个下午的时间，整整一个排，十个班的队伍，没有一个能冲到距离旗帜五十米以内的地方。
土匪们的士气，从最初的跃跃欲试，变成了沮丧和自我怀疑。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打仗，并不是光靠人多和不怕死就行的。
“总教头，这……这太难了。”傍晚休息的时候，黑熊一脸挫败地找到了冷锋。
“难？”冷锋看了他一眼，“被鬼子的机枪打成两截的时候，你就不觉得难了？”
黑熊被怼得哑口无言。
“你们今天犯的每一个错误，在真正的战场上，代价就是你们的命。”冷锋的声音很冷，“我没有时间跟你们慢慢耗。明天，同样是这个科目。谁的班最先攻下阵地，全班晚上加餐，有肉有酒！最后一名，全班没饭吃，还要绕着校场跑二十圈！”
奖罚分明。这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激励手段。
“还有，”冷锋看着黑熊，补充了一句，“作为一个指挥官，光有蛮力是不够的。你要学会用脑子。想想怎么配合，怎么利用地形，怎么把你的十个弟兄，拧成一股绳。”
黑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当天晚上，山寨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凝重。各个班的班长都把自己的手下召集到一起，反复地练习着白天的手语和队形。叫骂声、争吵声、讨论声，一首持续到深夜。
第二天，同样是那片山林，同样是那个山坡。
当冷锋下达开始的命令时，黑熊的一班再次第一个冲了出去。
但这一次，他们完全不一样了。
“一组！十点钟方向，那块大石头！火力压制！”黑熊没有跟着冲，而是躲在一棵树后，大声指挥着。
他手下的三名机枪手立刻朝着那块大石头进行射击，形成了一道交叉火力网。
“二组、三组！散开！交替前进！”
另外六个人，以三人为单位，利用火力掩护的间隙，猫着腰，时而匍匐，时而翻滚，利用树木和沟壑作为掩体，快速地向前跃进。他们的动作虽然依旧笨拙，但己经有了明确的战术意图。
前进二十米后，二组和三组立刻就地寻找掩体，开始还击。
“一组！前进！”黑熊吼道。
之前负责掩护的一组，立刻停止射击，在二组和三组的掩护下，向前冲锋。
三组人，就像三把交替挥舞的镰刀，不断地向前推进。虽然速度不快，但阵型稳固，配合默契。
高地上的张大彪看得目瞪口呆。
豹爷和三当家也站在远处，举着望远镜，脸上写满了震惊。
“这……这他娘的才一天啊！”三当家结结巴巴地说道。
最终，黑熊的一班，以“伤亡”三人的代价，成功冲上了山坡，拔掉了那面旗帜。
当黑熊举着旗帜，站在山顶上振臂高呼的时候，山下所有的土匪，都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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