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在荒凉的乱葬岗上持续了片刻。
然后，仿佛堤坝终于崩溃，一声压抑到了极致、仿佛从肺腑中撕裂而出的呜咽猛地从净诚喉咙里迸发出来！
“爹——！娘——！”
他再也无法维持任何坚强，整个人扑倒在坟前的土地上，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哭泣而疯狂颤抖，哭声从一开始的嘶哑呜咽，迅速变成了嚎啕大哭，充满了无尽的委屈、痛苦和思念。
“哇啊啊啊——爹！娘！你们为什么不要诚儿了啊！你们为什么走得那么早啊！留下诚儿一个人……呜呜呜……我好想你们啊！真的好想好想啊！”
他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浸湿了坟前的泥土。
“大伯……大伯他根本不是人！他说给你们办了丧事，可那棺材薄得……薄得我都能……他用最便宜的席子卷了你们……就说没钱了……转头就把咱家的房子占了，那地也归了他家……他还说养我，可我才吃了几天饭，他就骂我是吃白食的丧门星！婶婶天天拿眼瞪我，嫌我多喝了一口粥……堂哥他们抢我的东西，还打我……呜呜呜……那是我家啊！爹！那是我和娘一起种菜的院子啊！”
净诚的声音因为痛哭而断断续续，却无比清晰地传入陆远耳中。
陆远背对着他，身影一动不动，唯有握着禅杖的手指微微收紧。以他的修为，即便相隔百米，那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心坎上。
“后来……后来他们就把我赶出来了……我没地方去……最后……最后找到一个破庙角落蹲着……那里好冷……晚上还有老鼠咬我的脚……我饿……真的好饿……就去酒楼后门翻泔水桶……那馊了的饭菜……有时候都被野狗抢先了……我还得跟狗抢……它们咬我……你看我胳膊上这个疤……就是被一条大黄狗咬的……好疼啊……流了好多血……呜呜呜……”
“冬天……冬天最难熬了……雪那么大……风像刀子一样……我的破袄子都冻硬了……脚趾头冻得没知觉了……像针扎一样疼……后来就烂了……现在天冷还会痒……我以为我要冻死了……真的……差点就见到你们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手臂，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还有那些比我大的乞丐……他们抢我讨来的铜板……抢我捡到的半个馒头……我不给……他们就打我……用脚踹我……骂我是没爹没娘的野种……爹……娘……我不是野种……我有爹娘的……你们只是……只是不要我了……对不对？……”
孩子的话语逻辑混乱，却字字泣血，充满了最原始的痛苦和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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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饿……真的好饿……每天醒过来就想找吃的……去饭馆后门扒泔水桶，被伙计拿凉水泼……去捡人家扔掉的馊馒头，跟乌鸦抢……有时候抢不过，就只能饿着，饿得肚子疼，睡不着，浑身发抖……看见别人家的孩子有爹娘买糖葫芦、买肉包子，我只能看着，口水流下来都不知道……我、我好想吃一口热乎的白米饭啊……”
他的哭声变得更加凄楚，充满了孩童最原始的渴望和绝望。
“爹……娘……你们在那边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人欺负你们？诚儿没用……没能给你们烧纸钱……也没能给你们立块好点的碑……呜呜呜……我对不起你们……”
“下雨天最难受……庙里漏雨，没一处干的……衣服湿透了，裹在身上，冷得牙齿首打架……晚上听着外面的雷声，我好怕……怕得缩成一团，想着要是爹娘在，肯定把我抱在怀里……可是没有……哪里都没有……只有我自己……呜呜呜……”
“还有……还有那些坏孩子……他们看见我就骂我是没爹没娘的小叫花子，是小野种……拿泥巴丢我，用棍子捅我……追着我打，说我脏，说我有虱子……我跑不过他们，被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疼得晚上偷偷哭，又不敢哭出声，怕把野狗招来……”
“生病了最可怕……那次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浑身滚烫，又冷得厉害……我想喊娘，可是喊不出来……我以为我就要去见你们了……可是……可是我又醒过来了……还是只有我一个人……躺在冰冷的草堆里……”
他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话语被剧烈的抽噎打断。
“爹……娘……你们知道吗……过年的时候，别人家都挂灯笼，放鞭炮，吃好吃的……我……我只能躲在角落裏，听着那些热闹声音，闻着飘过来的肉香味……天上飘着雪花，别人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我只觉得好冷……好孤单……我想吃娘做的白菜炖豆腐……还想让爹用胡子扎我的脸……可是……都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我有时候……有时候都快记不清你们的样子了……我好怕……怕把你们忘了……我就使劲想，使劲想……晚上做梦梦到你们，醒了枕头都是湿的……我不敢跟别人说我想爹娘，他们会笑话我……我只能自己偷偷地想……”
他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声音嘶哑得厉害，却还在断断续续地诉说着，仿佛要将这两年积攒的所有苦水一次性倒空。
“首到……首到我遇见了师父……师父是好人……他给我饭吃……给我衣服穿……还给我取了新名字……叫净诚……他说要我干净、诚实……师父念经的时候，身上会发光……暖暖的……就像……就像娘冬天搂着我烤火一样……我……我才觉得自己又像个人了……”
“可是……我还是好想你们……真的好想……要是你们也在该多好……娘……你还没见过师父呢……爹……你还没听我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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