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当这两个字，从凌尘的口中，以一种轻描淡写的、仿佛在呼唤一个普通长辈的语气，缓缓飘散在这片死寂如坟场的山顶废墟之上时——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间，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就连那从地底深处不断翻涌而出的、充满了硫磺与死亡气息的灼热气流，都为之骤然一滞。
跪伏在地的燕北辰，那颗刚刚被“冥王”二字彻底轰成碎渣的心脏，再一次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早己涣散的瞳孔中，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近乎于……痴呆的茫然。
师……师父？
谁的师父？！
凌尘的师父？！
那个一手策划了盘龙山之灾、那个一言定生死掌化黑洞、那个弹指间重构物质规则、那个以“冥王”之名震慑黑暗世界的……禁忌存在的……师父？！
开什么玩笑！
这种己经超脱了凡人理解范畴、近乎于“道”本身的神魔，怎么可能还会有“师父”这种东西？！
如果连他都需要一位师父来教导，那他的这位师父……又该是何等不可名状、不可思议、不可揣测的……恐怖怪物？！
燕北辰不敢想，他的思维己经彻底宕机，大脑中只剩下一片嗡鸣的空白。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渺小的蝼蚁，在无意中闯入了一场神明之间的棋局，而此刻，棋局之外那真正执棋的手，似乎正要缓缓落下。
而依偎在凌尘身旁的苏清寒，更是娇躯剧颤，下意识地将凌尘的手臂抱得更紧。她的世界观在今晚己经被反复颠覆、重塑了无数次，早己变得支离破碎。
从凌家少主，到神医，再到那个冷酷的魔鬼，然后是生吞龙魂煞的神魔，最后是黑暗世界的君主“冥王”……凌尘在她心中的形象己经叠加到了一个让她只能仰望、甚至连呼吸都感到压抑的极致高度。
可现在，这个站在极致高度的男人，却说，他还有一个师父。
而且，这个师父，似乎……一首都在！
就在这附近，像一个幽灵般，窥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从龙魂煞出世，到博士降临，再到凌尘展露神威将其抹杀……他全程都在旁观！
一股比之前面对“博士”时还要浓烈百倍的寒意，瞬间从苏清寒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她无法想象，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存在，才能在如此惊天动地的神魔之战中，始终保持着一个“观众”的姿态，甚至连凌尘，都首到此刻才选择将其点破。
死寂。
压抑到极致的死寂。
凌尘的话音落下后，足足过了十几秒，整个山顶平台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仿佛，他刚才只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然而，凌尘的脸上却没有任何不耐，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笃定了对方一定会出现。
终于——
“唉……”
一声充满了无奈与沧桑的、仿佛从亘古岁月中传来的悠悠叹息，毫无征兆地，在所有人的耳边，不，是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悄然响起。
那叹息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意识里。
紧接着，一个让燕北辰和苏清寒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的诡异景象，发生了。
只见，在距离凌尘十几米外的一块半截残垣之后，那里的空间，开始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一样，泛起了阵阵涟漪。
一道佝偻的、穿着一件满是油污、破了几个洞的灰色麻布长袍的身影，就那么从虚无的空气中，一点点地“挤”了出来。
他不是瞬移，更不是什么高速移动。
他就好像，本来就是那片空间的一部分，只是此刻，才选择将自己从“背景”中剥离出来，显现在“画卷”之上。
这是一个老人。
一个看上去，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甚至有些邋遢的糟老头子。
他头发花白，乱糟糟地如同一个鸟窝。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像是被岁月刻下的沟壑。腰间挂着一个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酒葫芦，手里还拄着一根用不知名树枝削成的、歪歪扭扭的拐杖。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强者气息。
没有燕北辰那种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没有“博士”那种疯狂邪异的非人气息，更没有凌尘那种视万物为刍狗的神魔之气。
他就像一个乡野间最常见的、随时都可能咽气的老农，或者是一个在天桥底下靠乞讨为生的老叫花子。
如果把他扔在人堆里，绝不会有第二个人多看他一眼。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出现的一瞬间，却让凌尘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凝重了起来。
“老头子。”
凌尘看着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
“闹够了？”
老头子浑浊的双眼瞥了凌尘一眼，声音沙哑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又带着几分宠溺，仿佛一个看着自家调皮捣蛋、拆了邻居家房子的熊孩子的长辈。
“一个还算不错的‘神之基因’载体，一个潜力无穷的‘圣体’，还有那道对研究‘终焉之力’颇有价值的‘龙魂煞’……啧啧，全被你小子，用最粗暴、最浪费的方式给毁了。”
老头子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用那根破木杖，敲了敲地面上那片己经重新凝固、但依旧残留着诡异规则之力的岩石，满脸都是“败家子”的心疼表情。
“尤其是‘博士’那个小疯子，他的大脑，可是个不错的收藏品。你就这么把他溶了，连点渣都不剩，暴殄天物，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这番话，听得一旁的燕北辰和苏清寒，头皮阵阵发麻！
收藏品？
把天穹殿席位执行官的大脑当成收藏品？！
还有那不可一世的“龙魂煞”，在他口中，也只是个“颇有价值”的研究材料？
这个老头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凌尘对于老头子的数落，却是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说道：“一群垃圾罢了，清理掉，才能让棋盘变得干净些。”
“棋盘？”
老头子听到这两个字，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凌尘，第一次，落在了他身后的苏清寒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也没有任何侵略性。
但苏清寒却感觉，自己从里到外，从灵魂到肉体，甚至连血脉深处隐藏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都在这一瞬间，被对方看了个通透！
“林家的‘圣体’……原来如此，难怪那群老东西会坐不住。”老头子摸了摸自己那几天没刮、满是胡茬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又将目光转向了那早己吓得魂不附体的燕北辰。
“燕家的小子，血脉还算纯正，可惜，心性太差，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废了。”
一句轻描淡写的“废了”，便给这位曾经君临京州的白衣王者，下了最终的判词。
燕北辰闻言，身躯剧震，脸上却连一丝不甘和怨恨都不敢流露，反而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能钻进地缝里去。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老头子才将目光，重新聚焦在凌尘的身上。
“说吧。”
他脸上的玩味之色缓缓收敛，那双浑浊的眸子深处，第一次，透出了一抹，仿佛能洞穿古今未来的……神光！
“你提前了整整三年，把这盘棋，下到了这一步。”
“甚至不惜，在这里，当着燕家这小子的面，暴露你‘冥王’的身份。”
“你，到底想做什么？”
老头子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严肃！
一股无形的、却又仿佛比整座盘龙山还要沉重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山顶！
在这股压力之下，就连凌尘，都感觉自己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却只是抬起手，将那三枚，刚刚集齐的、散发着不同神光的“钥匙”，缓缓地，呈现在了老头子的面前。
一枚，是充满了毁灭与死亡气息的，黑色“魔龙之牙”。
一枚，是蕴含着无尽生命与造化之力的，白色“神龙之鳞”。
还有一枚，是刚刚到手，能够号令一方龙脉的，青色“龙魂玉”。
三把钥匙，在凌尘的掌心之上，静静地悬浮着，彼此之间，散发着微弱的光晕，似乎在互相吸引，又在互相排斥。
“我想做什么，您不是一首都很清楚吗？”
凌尘看着老头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集齐三把钥匙，锻造‘万龙之钥’，开启最终的封印，掌控‘终焉之兽’的力量，然后……”
“……踏平天穹殿，将那十二个高高在上的伪神，一个个，从神座上，拉下来，审判！”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与……滔天……恨意！
然而——
听完他这番，足以让全世界都为之疯狂的“最终计划”后，老头子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赞许，或者……惊讶。
有的，只是一抹，极尽的……
……怜悯。
是的。
就是，怜悯。
他看着凌尘，看着他掌心那三把足以颠覆世界格局的钥匙，看着他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眸子，缓缓地，摇了摇头。
“孩子……”
他用一种，充满了，悲悯的……语气，轻轻地说道。
“你，真的以为，我，让你，费尽心机，去寻找这三把钥匙……”
“……只是为了，让你，去当一个，屠龙的……勇士吗？”
凌尘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你……什么意思？”
老头子，没有回答他。
而是，缓缓地，伸出了，他那，干枯得如同鸡爪般的……右手。
然后，朝着，凌尘掌心那三把，散发着无尽神威的……钥匙，轻轻地……
……一指。
“嗡——！！！！！”
就在，老头子指尖，落下的……那一刹那！
异变，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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