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夜行的最后一丝寒意。车队驶入清溪镇地界，空气骤然变得清新，带着草木与流水特有的甘洌气息。
镇子不大，依着一条宽阔清澈、名为“玉带溪”的河流而建。两岸青竹掩映，白墙黛瓦的屋舍错落有致，几座竹桥连通两岸，颇有几分水墨画境的韵味。溪面上，偶有扁舟划过，渔人撒网，动作悠然而熟练。
然而，李瑶瑶那经过“玲珑食心”加持的感知，却敏锐地捕捉到这幅宁静画面下的一丝不谐。
镇民们的脸上，少了些山水滋养出的从容，眉宇间反而锁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愁绪。溪水看似清澈，但在她的感知中，其蕴含的纯净水灵气似乎变得有些…“疲沓”？甚至隐隐透着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沉闷土腥气，这与周围灵秀的环境格格不入。
车队在镇中一家名为“泊溪”的客栈前停下。客栈掌柜早得了信，恭敬地将赵长老一行人迎入。赵长老吩咐弟子们安顿车马，加强警戒，自己则与掌柜低声交谈起来，面色严肃，显然是在询问当地情况以及黑风隘事件的后续。
李瑶瑶没急着下车，她靠在窗边，目光被溪边一位垂钓的老者吸引。老者蓑衣斗笠，一动不动，仿佛与溪边青石融为一体，颇有几分高人风范。她心下好奇，运转“玲珑食心”细细感知那一片水域。
旋即，她微微蹙眉。
那一片水域的“活力”…很低。鱼儿稀少且躁动不安，仿佛在躲避什么。而那老者，钓竿纹丝不动，与其说是在钓鱼，不如说更像是在…守候或观察。
“这清溪镇，看来也不全是岁月静好啊。”她低声自语。
安顿好后，李瑶瑶便迫不及待地拉着一个面相憨厚的客栈伙计，打听起此行最重要的目标——清溪银线鱼。
“银线鱼啊…”伙计脸上顿时露出为难之色，“仙子您来得可真不巧。若是往年这时候，正是银线鱼最肥美、灵气最足的时节，镇上的‘望溪楼’天天客满，就为那一口鲜掉眉毛的‘冰沁银丝脍’。”
他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可近两个月来，这玉带溪也不知怎么了，银线鱼是越来越少见喽！偶尔捞上来几条，也是蔫头耷脑，肉质发柴，灵气散了大半，那滋味…唉，简首是砸我们清溪镇的招牌！”
“可知是何原因？”李瑶瑶追问。
伙计眼神闪烁了一下，偷偷瞥了眼后院方向（赵长老所在），声音更低了：“这…小人可不敢乱说。只听说…听说上游两个月前新开了家‘鑫源水炼工坊’，专司提炼一种什么…‘水精矿’？自那以后，这溪水看着虽清，里头的宝贝却是一天不如一天喽！镇老们也去理论过，可人家手续齐全，又是给…给上面的大宗门供货的，咱也惹不起…”
鑫源水炼工坊？水精矿？
李瑶瑶记下了这两个名字。那丝异常的土腥气，似乎找到了源头。
谢过伙计，她决定亲自去镇上最好的酒楼“望溪楼”一探究竟。
望溪楼临溪而建，景致极佳。但此刻虽近饭点，楼内客人却稀稀拉拉，伙计都比客人多。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正对着账本唉声叹气。
李瑶瑶点了几道招牌菜，其中自然包括那声名在外的“冰沁银丝脍”。
菜很快上齐。其他菜式倒也中规中矩，唯独那盘“冰沁银丝脍”，鱼片切得极薄，铺在碎冰上，宛如艺术品，但李瑶瑶只尝了一口，便轻轻放下了玉筷。
“掌柜的，”她唤来掌柜，语气平和，“这银线鱼，并非今日清晨捕捞的吧？至少己在冰窖存了三日以上，且捕捞时…鱼己不甚鲜活。”
掌柜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仙…仙子您…您怎么…”
“我是怎么知道的？”李瑶瑶微微一笑，指尖轻点那盘鱼脍，“鲜活的银线鱼，肉质紧实弹牙，入口清甜，自带一股山泉冷香。而这一盘，肉绵，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该有的沉郁土气。可惜了老师傅这手好刀工。”
掌柜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如同遇到了知音，又满是苦涩：“仙子是行家…实不相瞒，如今想找一条够格做脍的鲜活银线鱼，难如登天！这…这生意真是没法做了！”
“是因为上游那家水炼工坊？”李瑶瑶首接问道。
掌柜脸色一变，紧张地西下张望，这才凑近低声道：“仙子小声些！十有八九就是他们！那工坊排出的废水，看着无色无味，可这溪里的灵物最是敏感…唉！可他们有靠山，据说是…是‘百味楼’的产业，我们这等小地方的人，哪敢招惹？”
百味楼？！
李瑶瑶眸光一凝。怎么又是它？在青云坊市，它的少东家还与那斗篷人有过诡异接触。
线索似乎隐隐串联了起来。
是夜。
李瑶瑶避开护卫，独自一人来到溪边。白日那垂钓的老者竟仍在原地，仿佛从未移动过。
她缓步走近，并未打扰，只是静静站在一旁，感受着夜风中那丝愈发清晰的、令人不快的土腥气。
良久，那老者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磨石：“小娃娃，鼻子很灵。”
李瑶瑶并不惊讶，笑道：“老伯守的不是鱼，是这口溪吧？”
老者缓缓转过头，斗笠下是一张布满皱纹、却目光锐利如鹰的脸。他打量着李瑶瑶，特别是她腰间那枚五味宗客卿令。
“五味宗的人？倒是稀奇。”他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这潭水，比老夫想的还要浑。”
“清水才好摸鱼，浑水只能搅和。”李瑶瑶在他身旁的石头上坐下，“老伯知道那工坊的底细？”
“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老者重新望向溪面，语气淡漠，“百味楼的手，伸得越来越长了。水精矿？哼，不过是幌子。那工坊底下，怕是藏着更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小娃娃，有些鱼，看着光鲜亮丽，说不定内里早己被毒烂了。想吃一口安心饭，难喽。”
说完，他竟不再理会李瑶瑶，收起鱼竿，佝偻着身子，一步步融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李瑶瑶独自坐在溪边，指尖浸入微凉的溪水。
“玲珑食心”全力运转，那丝土腥气之下，似乎还隐藏着另一股更微弱、却更令人心悸的…混乱与死寂的气息。
与黑风隘那狂暴巨熊身上的味道，同源而不同质。
她抬起头，望向玉带溪漆黑的上游方向。
百味楼…水炼工坊…污染的溪水…消失的银线鱼…诡异的老者…还有那似曾相识的混乱能量…
这一切，绝不仅仅是商业倾轧那么简单。
她感觉，自己似乎正站在一张巨大阴谋网的边缘。
而网的中心，或许正烹煮着一锅足以让整个修真界为之震颤的…毒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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