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预言了灾难，教授。他是……制造了灾难。”
林微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像是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卡尔·莱曼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那一瞬间，他世界里所有支撑着信仰的梁柱，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濒临断裂的呻吟。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窗外闪电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灰败。他眼中的光芒，不是在熄灭，而是被一种更深邃的、名为“虚无”的黑暗，彻底吞噬了。
“不……”
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不再是反驳，而是一种濒死般的、绝望的哀鸣。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滑坐到了地上。他双手抱着头，手指深深地插入花白的头发里，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恐惧而剧烈地抽搐着。
内幕交易……
恐怖袭击……
他记忆中最神圣、最不可动摇的两次“神迹”，此刻，被眼前这个女孩用最冰冷、最残酷的现实，剥去了神圣的外衣，露出了其下血淋淋的、魔鬼般的真相。
他不是在见证神启。
他是在为一个……怪物，做着最详尽的犯罪记录。
而他，这个自诩为灵魂守护者的学者，却将这份沾满了鲜血的记录，当成了通往更高维度的《圣经》。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莱曼教授反复地、机械地咀嚼着这几个字，仿佛这是他抵御整个世界崩塌的、最后一道脆弱的咒语，“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他不是‘先知’，他为什么要耗费这么大的精力，来让我相信这一切？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是他最后的防线。
一个人的行为，必须有动机。如果陆哲不是为了证明“神”的存在，那他做下这一切滔天罪恶的动机，又是什么？
莱曼教授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最后一丝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疯狂的渴求。他在向林微求证，更是在向自己那即将坍塌的信仰，索要一个最后的、能够自洽的解释。
林微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那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一闪而过。
“好处？”她轻轻地反问，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教授，您研究了一辈子的人类心理，难道还没有发现吗？对于某些站在智力顶端的人来说，金钱、权力、甚至生命本身，都不是最终极的追求。”
“他们追求的，是一种更虚无，也更致命的东西。”
“——凌驾于他人灵魂之上的，绝对的、神明般的掌控感。”
林微站起身，缓缓地踱步到落地窗前。窗外，暴雨倾盆而下，无数道雨痕在防弹玻璃上交错纵横，将外面的世界，切割成一幅模糊而狂暴的印象派画作。
“您在诊疗笔记的附录里，曾经提到过一个设想，关于‘终极智力游戏’的设想。”她的声音，与窗外的风雨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残酷，“您假设，如果一个智力超群且毫无道德感的‘完美精神病态者’，他最想征服的目标，会是什么？”
“不是一座城市，不是一个国家，甚至不是这个世界。”
“而是，另一个，同样站在智力之巅的、强大而骄傲的灵魂。”
林微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刀，再次落在了地上那个失魂落魄的老人身上。
“他要做的，不是让那个人臣服，而是要彻底地、从根源上，重塑那个人的世界观。他要在那片思想的地上，亲手建造起一座属于他自己的神殿，然后，让那个骄傲的灵魂，心甘情愿地，跪倒在他的神龛前，成为他最虔诚、最狂热的信徒。”
“这，就是他全部的游戏。也是他，能从这场游戏里，获得的、最大的乐趣。”
莱曼教授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他呆呆地，望着林微，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微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深处一个被他刻意尘封了许久的、黑暗的盒子。
他想起来了。
在最初接触陆哲时，他曾经对这个年轻人，产生过极大的警惕。他敏锐地察觉到，在陆哲那温文尔雅的表象之下，隐藏着一种极其危险的、捕食者般的特质。他甚至在早期的笔记里，用红色的笔，写下过警告：“警惕！目标可能存在将治疗师作为‘猎物’的高度风险！”
但是，随着陆哲一步步地，抛出那个关于“观察者”的、宏大而又逻辑完美的“世界观”，随着一次次的“神迹”被“验证”，他，卡尔·莱曼，这个在心理学界叱咤风云、被誉为“灵魂捕手”的顶尖学者，最终，还是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他被那个故事的魅力所吸引，被那种窥探宇宙终极奥秘的可能性所诱惑。
他以为自己，是那个被“神”选中的、记录天启的史官。
却从未想过，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那个“神”……唯一的观众和祭品。
“为什么……是我？”莱曼教授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世界上有那么多心理学家……为什么，偏偏是我？”
作者“山间暮雨”推荐阅读《千亿女王重生，开局梭哈一个亿》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因为您是最好的。”林微的回答，简单，却又无比残忍，“因为您是哈佛的终身教授，是这个领域里，公认的权威。您的著作，是所有学生的必读教材。您的名字，本身就代表着理性和科学的巅峰。征服了您，就等于，征服了整个心理学的世界。”
“陆哲需要的，不是一个普通的信徒。他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他的‘神学’，提供最完美背书的……大祭司。”
“而您，莱曼教授，”林微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就是他选中用来献祭的、最完美的……祭品。”
“不……”
莱曼教授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他双手用力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仿佛想将那些被植入的、疯狂的记忆，从自己的脑子里，连根拔起。
骗局！
一切都是骗局！
他抛弃了家庭，背叛了妻子，将自己囚禁在这座孤岛上，忍受了三年的孤独与煎熬。他以为自己是在守护一个足以毁灭世界的秘密，是在承担着普罗米修斯般的、伟大的痛苦。
到头来，他所守护的，只是一个疯子的、充满了恶意的玩笑。
他不是普罗米修斯。
他只是一个，在舞台上，被提线操控着，表演着独角戏的、可悲的小丑！
巨大的羞耻、悔恨、愤怒和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道理智的防线。他双眼充血，布满了疯狂的血丝，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濒临崩溃的谵妄状态。
林微知道，时机到了。
她蹲下身，首视着莱曼教授那双己经失去了焦点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
“教授，看着我！”
莱曼教授涣散的目光，下意识地，被她的声音所吸引，缓缓地，聚焦在了她的脸上。
“现在，己经不是讨论信仰的时候了。”林微的声音，冰冷而急促，像一把即将刺入心脏的匕首，“那个被您当成‘先知’来保护的病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他不仅骗了您，他还在用您教给他的心理学知识，在外面，进行着一场真实的、血腥的……猎杀！”
“而我，就是他的猎物。”
“他认为我是威胁他‘沙盘宇宙’稳定的病毒，所以，他要清除我，清除我的家人，清除我身边所有的人！”
“我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拯救您的灵魂。我是来，向您，索要一把可以杀死他的武器！”
莱曼教授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武器？
“您是一个严谨的学者，教授。”林微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在与那所剩无几的时间赛跑，“在您早期的研究中，您不可能没有为这样危险的病人，预设过一套……紧急制动方案。”
“一套，可以在他彻底失控时，用来从心理层面，彻底摧毁他、或者压制他的……‘安全协议’！”
“那可能是，一个特定的词语，一段特殊的旋律，或者，一张能触发他童年最深层创伤的图片！”
“那是什么？！告诉我！那套您亲手设计的、用来对付陆哲的‘终止程序’，究竟是什么？！”
这一刻，林微终于亮出了她此行，最根本，也是最终极的目的！
她要的，不是让莱曼教授幡然醒悟。她要的，是莱曼教授在幡然醒悟之后，亲手，将那把能够杀死自己“最完美作品”的屠刀，交到她的手上！
会客室的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红色指示灯，开始闪烁，无声地宣告着，三十分钟的会面时间，即将结束。
门外，隐隐传来了安娜和护士焦急的对话声。
时间，己经不多了。
莱曼教授看着林微，看着这张被陆哲预设为“魔鬼”的脸。这张脸上，此刻写满了焦灼与决绝。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他确实，设计过那样一套“程序”。
那是他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道职业操守的防线。
但是，要让他亲口说出来，就等于，要让他亲手，彻底地、完全地，否定自己过去这痛苦而“伟大”的三年。
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愚蠢的、失败者。
“告诉我！”林微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凌厉的催促，“否则，不仅是我，下一个被他清除的，可能就是唯一知道他秘密的您，和您的女儿，安娜！”
安娜的名字，像一根针，狠狠地，刺进了莱曼教授那颗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他猛地抬起头，透过那扇小小的观察窗，看到了门外，自己女儿那张写满了担忧与恐惧的脸。
是啊。
他己经，亏欠她太多了。
如果，他的愚蠢，最终还要为她带来杀身之祸……
莱曼教授那双充血的眼睛里，最后一丝犹豫，终于，被彻底碾碎。
他看着林微，嘴唇哆嗦着，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充满了无尽悔恨与痛苦的声音，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尘封己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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