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无法用任何现代音乐理论来定义的旋律。
它没有华丽的编曲，甚至没有清晰的节拍。主奏的乐器，像是一架走音严重、被遗弃在古老教堂角落里数百年的管风琴。琴声干涩而嘶哑，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是从棺木的缝隙里，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一股腐朽而阴冷的气息。
旋律的走向，更是诡异到了极点。它完全违背了人类听觉习惯中的和谐与优美，充满了大量不协和的和弦和诡异的半音阶爬行。时而低沉如地底的呜咽，时而又会毫无征兆地，拔高成一道尖利刺耳的、仿佛能撕裂耳膜的锐鸣。
整首曲子，都弥漫着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充满了宗教仪式感的……疯狂。
林微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这首曲子，带给她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强烈的、生理性的排斥感。它就像一把钝刀，在反复地、缓慢地，切割着听者的神经，试图将某种冰冷的、非人的情绪，强行注入到你的意识深处。
难怪，它会被称为“禁忌之曲”。
这根本不是写给“人”听的音乐。
这是，用来与另一个维度的“存在”，进行沟通的……咒语。
曲子，循环播放着。
林微强忍着不适，一遍又一遍地，仔细地聆听着每一个细节。
她知道，第二道密码，就藏在这段诡异的旋律之中。
但是，密码，到底是什么？
一串数字？一个单词？
她尝试着，将音符，转化为字母或者数字，但都无法组成任何有意义的密码。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的天色，己经开始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即将到来。
而在遥远的京城，捷送科技的“烧钱续命”计划，也即将，耗尽最后的一丝燃料。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林微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摒除一切杂念，将全部的意识，都沉浸到那段令人发疯的旋律里去。
她不再去分析它的结构，不再去试图解构它的音符。
她只是，纯粹地，去“感受”它。
感受它想要传达的、最核心的情绪。
绝望……召唤……
还有一种……
隐藏在所有疯狂与诡异之下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温柔？
林微的脑中，灵光一闪！
她猛地睁开眼睛，将音频的播放进度条，拉到了最末尾的几秒。
在那里，在所有狂乱的管风琴声，即将归于死寂的最后时刻，有一段，几乎微弱到无法被察觉的、极其短暂的……钢琴声。
那段钢琴声，只弹奏了七个音符。
那七个音符，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圣洁，与整首曲子的诡异风格，格格不入。
但正是这份格格不入，让它，显得如此的……特殊！
林微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立刻，将那七个音符，在脑海中，转换成了乐谱上的唱名。
Mi，Mi，Sol，La，Sol，Mi，Re。
这……
这不是舒伯特《圣母颂》的、最经典的那句旋律吗？！
Ave Maria！
万福玛利亚！
林微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她终于明白了！
这首《告死天使之歌》，根本不是一首完整的、独立存在的曲子！
它，更像是一个“容器”！
一个，用诡异和疯狂作为外壳，却在核心深处，包裹着一丝圣洁与温柔的……音乐囚笼！
这，就是苏晚晴当时精神状态的、最真实的写照！
癫狂，是她的现实。
而那句《圣母颂》，则是她内心深处，对儿子陆哲，保留的、最后一丝母性的温柔！
而莱曼教授，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将这首曲子，变成了那把，可以同时开启“天堂”与“地狱”之门的、双刃的钥匙！
那么，密码，究竟是什么？
林微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七个音符上。
Mi，Mi，Sol，La，Sol，Mi，Re。
在音乐的简谱体系里，它们，也可以被记作：3，3，5，6，5，3，2。
林微立刻将这串数字，输入到了第二道密码的验证框中。
“滴！”
一声轻响，验证……失败！
林微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不对？
为什么不对？
是哪里想错了？
她再次，将自己，代入到莱曼教授的思维模式里。
他是一个严谨的、顶尖的心理学家。他设置的密码，绝对不会是这么简单、这么首白的数字组合。
它一定，还包含了更深层的、与心理学相关的……象征意义。
象征……
林微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屏幕上，那张苏晚晴躺在血泊中的照片上。
她的身边，散落着一地，被撕得粉碎的……乐谱。
撕碎……
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否定。
代表着，一种，对既定秩序的、彻底的摧毁与……反叛！
林微的脑中，仿佛有一道惊雷炸响！
她猛地，想起了在莱曼教授的诊疗笔记里，看到过的一个，关于陆哲童年记忆的片段。
陆哲曾告诉莱曼，他的母亲，在教他弹钢琴时，有一个，非常奇怪的习惯。
她从来，不让他，按照乐谱上的“标准音高”来弹奏。
她总是说：“亲爱的，不要被那些死板的线条束缚住。音乐，是用来感受的，不是用来遵守的。”
她会让他，将所有的音符，都“降”半音来弹奏。
她说，那样的声音，才更接近……心碎的声音。
降半音！
林微的手指，因为这个颠覆性的想法，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立刻，将那七个音符，在键盘上，集体，降了半个音！
Mi，变成了降Mi。
Sol，变成了降Sol。
La，变成了降La。
Re，变成了降Re。
然后，她将这些“降调”后的音符，重新，转换成了它们在字母体系里的、另一个名字！
降Mi，是D Sharp！
降Sol，是F Sharp！
降La，是G Sharp！
降Re，是C Sharp！
取它们的首字母……
D S F S G S C S！
林微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串由字母和符号组成的、看起来毫无规律的“乱码”，一个一个地，敲进了密码框里。
然后，她按下了回车键。
这一次，没有提示音。
那个原本灰色的PDF文件图标，瞬间，被点亮了。
密码，正确！
林微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她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场，与一个顶尖心理学家，跨越时空的、纯粹的智力解谜游戏，最终，以她的胜利，而告终。
她没有立刻打开那个文件。
而是站起身，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窗外，天，己经亮了。
暴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己经停歇。一轮红日，正从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的、城市地平线的尽头，喷薄而出。万丈金光，穿透云层，将整个纽约，都笼罩在了一片，温暖而璀璨的晨曦之中。
那光芒，刺破了长夜的黑暗，也照亮了，林微那双闪烁着决绝与锋芒的、黑色的眼眸。
她知道，反击的时刻，到了。
她转过身，走回电脑前，点开了那个，名为《告死天使之歌》的、PDF乐谱文件。
与此同时，她拿起了手机，拨通了刘晴的号码。
……
京城时间，傍晚六点。
距离捷送科技的资金链，彻底断裂，只剩下最后不到一个小时。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己经停止了工作，不是因为放弃，而是因为，己经无事可做。
服务器，因为不堪重负，己经宕机了超过半个小时。
账户里，只剩下了，连支付下个月办公室租金都不够的、可怜的余额。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麻木。他们就像是守在阵地上的、弹尽粮绝的士兵，静静地，等待着敌人发起最后总攻的、那声号角。
刘晴站在白板前，看着上面画满了的、曾经代表着无限希望的战略规划图，眼眶，有些发红。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她浑身一震，几乎是颤抖着，掏出了手机。
当看到屏幕上，跳动着的“林微”那两个字时，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迅速地，抹了一把眼泪，按下了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
“林微！”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的颤抖。
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猛地，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那只小小的手机上。
“我回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平静，却又充满了无穷力量的声音。
“刘姐，听我说。”
“我们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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