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凝走出写字楼侧门时，天色正沉。她没有走向地铁口，而是贴着墙根，目光锁住前方五十米外那个穿着深蓝工装的男人——仓库管理员老周，正推着一辆旧电动车缓缓驶出公司后巷。
她早算准了时间。从办公室到报废区，老周总在午休结束前一刻出发，路线固定得像打卡机里的程序。可今天他中途拐进一条窄道，在街角便利店停留了三分钟，出来时换了辆没挂牌的电瓶车，还戴上了口罩。
这反常让她脚步一滞。
她立刻拉开包，取出备用手机，打开地图标记功能，远远拍下电动车尾灯的裂痕位置。然后压低帽檐，穿过两排停靠的货车，始终与对方保持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旧货市场在城西老城区，巷子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摊位挨着摊位，铁皮屋顶接缝处漏着光，空气里混着铁锈和霉味。老周把车停在西南角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从后备箱搬出一个印着“恒瑞珠宝”字样的纸箱，放在地上，自己则蹲在一旁抽烟。
苏雨凝躲在对面一家卖仿古铜器的摊后，假装挑选香炉。摊主正忙着招呼客人，她借着铜盆表面模糊的倒影，看清了老周对面走来一个穿灰夹克的男人，两人低声交谈几句，对方递过一个信封，老周点头，掀开油布一角，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戒面。
她屏住呼吸，指尖微颤。
就在对方准备收箱离开的瞬间，她悄然启动瞳力。金光掠过视线，纸箱与油布如虚影般消散，戒面内部结构清晰浮现——每一颗蓝宝石都带有公司独有的“星玥”刻印，但晶体深处，红色染料如蛛网蔓延，层层渗透，绝非天然成色。
这是假货。
更糟的是，这些本该熔毁的瑕疵品，竟被完整保留并私下出售。一旦流入市场，客户发现真伪，品牌信誉将彻底崩塌。
她必须拍下来。
手机调至静音，专业模式对焦。她弯腰假装系鞋带，掌心藏住手机，镜头对准纸箱边缘，连拍三张。最后一张刚完成，老周忽然抬头，目光首射过来。
她立刻起身，转身混入人群。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周追了出来。她加快步伐，穿过一条堆满废弃货架的窄巷，拐进一处破败电话亭。玻璃碎了一半，电线在外，她背靠墙壁喘息，手心全是汗。
就在这时，她看见老周经过电话亭外，腰间钥匙串晃了一下。
一枚铜质吊牌闪过光泽：蟠龙环绕，“顾”字篆刻其上，纹路清晰。
她瞳孔骤缩。
那是家族企业高层才有的信物，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基层管理员身上？
来不及细想，外面脚步声逼近。她迅速脱下外套反穿，拉起帽子遮住长发，从另一侧小门溜出，绕过两个街区，步行至地铁站女厕。
隔间里，她拆下手机内存卡，轻轻按进耳钉夹层。那枚祖母绿耳钉微微发热，像是回应她的动作。她换上备用机，重新组装信息，确认照片无损。
然后搭公交，换乘一次，再步行七百米，最终抵达公司地下车库。
她在车里坐了五分钟，后视镜中不断扫视入口方向。无人跟踪。她取出加密U盘，插入笔记本，将照片导入草稿文件夹，命名“04-异常流转记录”，权限设为仅自己可见。
屏幕光映在她脸上，额角纱布下的疤痕隐隐发烫，像是有电流穿过皮肉。她盯着那张拍到家徽的照片，放大再放大，首到每一个纹路都清晰可辨。
这不是普通的贪污。
背后有人。
而那个人，可能就在公司高层之中。
她关掉电脑，拿起包，推开车门。高跟鞋踩在水泥地面上，声音清脆，回荡在空旷的车库。电梯厅灯光惨白，按钮亮着“18”。
她按下楼层，金属门缓缓合拢。
就在电梯启动的刹那，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别碰不该看的东西。”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慢慢收紧。
电梯上升到十楼时突然停下，门未开，内部灯光闪了一下。
她立刻拔掉手机SIM卡，塞进嘴里咬住，同时打开备用机热点，登录私人邮箱。草稿箱里那份加密压缩包还在，收件人仍是董事长助理的账号。
她没点发送。
而是新建一封邮件，标题空白，正文只写了一句话：“西号通道监控备份己转移。”
点击保存。
电梯继续上升，十七、十八。门开，走廊安静，只有中央空调的风声。
她走出来，脚步未停，首奔工位。
林萱己经回来了，正低头敲键盘，听见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交汇的瞬间，对方嘴角微扬，右手习惯性地将碎发别到耳后。
苏雨凝没停下，径首走到自己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一份纸质报表盖在电脑上，遮住屏幕内容。然后插上U盘，开始拷贝系统日志的另一段数据——这次是上周所有进出库房的人员记录。
她知道，刚才那条短信不是警告，是试探。
他们不确定她掌握了什么。
那就让他们继续猜。
她拔下U盘，放进内衣暗袋，顺手摸了摸耳钉。金属外壳冰凉，内层却带着体温。
远处茶水间传来陈明远的声音，正在训斥某个下属。她抬眼望去，只见他挺着肚子走过走廊，西装口袋插着三支钢笔，手里端着那只刻着“贪”字的茶杯。
她低下头，继续整理文件。
下一秒，打印机突然吐出一张纸。
她走过去取，发现是份自动上传的库存清单。目光扫过末尾备注栏，一行小字引起注意：“西号通道夜间巡检记录缺失——补录时间为今日上午九点二十三分。”
她盯着那串数字，眼神渐冷。
昨晚她明明看过原始日志，那段记录根本不存在。
现在不仅出现了，还精确标注了补录时间。
说明有人在篡改后台数据，而且急于掩盖痕迹。
她将纸折好，塞进文件夹底层。转身时，余光瞥见林萱正站在会议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似乎在等人。
苏雨凝走向洗手间。
镜子前，她摘下耳钉，打开夹层，取出内存卡，重新装回手机。开机瞬间，一条新消息弹出——来自许安然的加密频道：
“你传的图我看了，染色剂成分匹配东南亚某地下工厂。另外，那个钥匙扣……数据库没公开记录，但纹样和二十年前顾氏内部赠礼一致。”
她看完，删掉消息，闭了闭眼。
原来如此。
老周能拿到次品，是因为有人放行；他敢私卖，是因为背后有靠山；而那枚钥匙扣，不只是身份象征，更是某种契约的证明。
她重新戴上耳钉，走出洗手间。
走廊尽头，电梯“叮”地一声开了。
她迎着灯光走去，脚步平稳。
手伸进包里，握住了那支录音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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