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弧线，消失在街角。苏雨凝站在人行道上，风从裙摆掠过，耳钉微凉。她没再抬头看星空，也没回头望那栋灯火通明的大楼，只是把包带往肩上提了提，沿着人行道走了两个街区，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城西古玩市场。”她说。
司机从后视镜扫了她一眼，没多问，踩下油门。她靠在座椅上，闭眼片刻，脑海中仍是顾承枭最后那句话——“那份稿子，后来出现在东南亚一个军阀手里。”
军阀。查坤。
这个名字像一块沉石坠在心口。她睁开眼，指尖无意识抚过额角，那里隐隐发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古玩市场，只是觉得，有些东西不该只藏在过去。
天刚亮，城西老街的青石板还泛着潮气。摊贩陆续支起布棚，铜铃、旧瓷、锈刀零散摆开。她穿行其间，目光扫过每一件器物。多数是仿品，玉质浑浊，金属氧化层浮于表面，她的瞳力扫过便知真假。
她在一处偏僻角落停下。
摊位搭在废弃庙宇的檐下，木架歪斜，上面摆着几件蒙尘的老物件。一只雕花锦盒半掩在粗布之下，木质沉实，纹路呈暗红底色，像是紫檀。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盒沿。
一股细微的震感顺着指腹传来，像是电流，又像某种低频共振。她瞳孔微缩，不动声色地启动能力。金光流转，视线穿透木壳——盒内静静躺着一枚和田玉扳指，玉质温润，内壁刻着五个小字：**承安三年制**。
她呼吸一滞。
这不是普通年号。她没见过，却莫名熟悉。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那五个篆字周围的云雷纹走势，竟与她七岁那年在孤儿院看到的徽章图案如出一辙——缠枝莲绕着中心圆环展开，每一笔转折都吻合。
她缓缓抬头：“这个盒子，多少钱？”
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唐装，正低头喝茶。他抬眼看了她一下，眼神平静，却带着审视。
“不卖。”
“我能看看吗？”她问。
男人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才伸手将锦盒推到她面前：“只能看，不能拿。”
她点头，手指虚扶在盒盖上方，再次发动瞳力。这一次，她放慢节奏，逐寸扫描玉扳指内部结构。除了“承安”年号，她还捕捉到一丝极细的裂痕，贯穿玉体中央，像是曾被重击，又被精心修复过。裂痕边缘残留着微量金属离子，成分接近铂金，但分布方式不像现代工艺。
这枚扳指，被人动过手脚。
她正欲开口，男人突然站起身，声音冷了下来：“你刚才碰它了。”
“没有。”她收回手，“我只是在看。”
“别装。”男人盯着她的眼睛，“你的眼神不对。你看见了什么？”
她没答话，只是慢慢合上包链，准备离开。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男人吹了声口哨。
三道人影从两侧货摊后闪出，堵住了去路。两人穿黑色夹克，腰间鼓起一块，像是藏着短棍；第三人站在后方，手里握着一根铁链，垂在地上发出轻响。
“偷看镇场之宝，还想走？”男人冷笑，“这盒子昨晚差点被人撬了锁，今早你就凑上来，当我是瞎的？”
苏雨凝站在原地，背脊绷首。她扫了一眼西周，退路己被封锁，前方只有狭窄巷道，地面湿滑，布满暗沟。她不动声色地转动视线，借耳钉反光观察男人手腕——皮肤褶皱处有一抹淡绿色痕迹，干涸如粉屑。
荧光粉。
她心里一沉。林萱用的就是这种香水。陈明远的人果然盯上了她。
“我只是路过。”她说，“如果你怀疑我，我可以报警。”
“报警？”男人嗤笑一声，“在这儿？你知道这儿归谁管吗？”
他挥手，两名打手上前，一人抓住她双臂，另一人开始翻她的包。包里只有手机、钱包、一支口红和一张地铁卡。搜完后摇头。
“没拿东西。”夹克男说。
“那就带走。”男人冷冷道，“既然她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那就该知道点什么。”
她被猛地拽向后巷。脚跟磕在石板上，生疼。她挣扎了一下，却被钳得更紧。经过锦盒时，她眼角余光瞥见盒盖松动，玉扳指露出一半，内壁纹路在晨光下一闪——那圈云雷纹的末端，竟与秦玉茹保险柜里那枚银锁背面的刻痕完全一致。
她心头巨震。
养母的银锁，是她十岁时亲手送的生日礼物。那时秦玉茹抱着她哭了一场，说这是她这辈子收到的第一份真心礼物。
可现在，同一个纹样，出现在一枚刻着“承安”的玉扳指上，出现在一个由陈明远手下设局的摊位里。
她被推上一辆停在巷尾的厢式货车。车门打开时，她闻到一股霉味混着机油的气息。后座堆着麻袋，角落有半截断绳。
她被按坐在角落，双手被一条尼龙扎带扣住。车门砰地关上，车厢陷入昏暗。只有顶部通风口透进一丝天光。
她低头，发现右手食指还夹着一小块布料——是刚才挣扎时从锦盒衬里撕下的。她悄悄攥紧，贴在掌心。
布片很薄，印着模糊的墨迹，像是商号标记。她借着缝隙透入的光线仔细辨认，终于看清那两个字：**坤记**。
坤。
不是姓氏，是名字的一部分。
查坤。
她猛地想起顾承枭说过的话——那个军阀，办公桌摆着她父母的照片。
车启动了，颠簸着驶出小巷。她靠在麻袋上，闭眼，将玉扳指的每一个细节刻进脑海。年号、裂痕、铂金残留、纹路走向……还有那抹绿色荧光粉。
这不是巧合。
有人想让她看见这枚扳指，却又不能让她带走。
所以设局，所以绑架，所以用这种方式，把她引向某个地方。
车拐了几个弯，速度变慢。她听见外面传来铁门滑动的声音，接着是轮胎压过碎石的咯吱声。车子停下，引擎熄火。
车门被拉开。
刺眼的阳光照进来，她眯起眼，看见一双沾满泥灰的工装靴踏在地面。紧接着，一只手伸进来，拽她下车。
她踉跄着落地，脚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西周是废弃厂房，窗户破碎，墙上涂着褪色的标语。远处停着一辆越野车，车身上有泥点和刮痕。
押她的人将她推到墙边，喝令她蹲下。她照做，双手仍被绑着，低头看着地面。裂缝里长着野草，叶片上有露水。
脚步声靠近。
一个高大身影站在她面前，逆光看不清脸。那人蹲下来，声音低哑：“你看到了什么？”
她没抬头。
“我说，你透过那个盒子，看见了什么？”
她缓缓开口：“我看不见。”
那人笑了，伸手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头。他的脸上有一道竖疤，从眉骨延伸至嘴角，左耳缺了一角。
“别骗我。”他说，“你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对吧？就像你妈一样。”
她浑身一僵。
“她死前，也在看一块玉。”男人松开手，站起身，“她说那上面有‘钥匙’。你呢？你看见钥匙了吗？”
她没答。
男人踱步两圈，忽然弯腰，从她指缝里抽出那块布片。他盯着上面的“坤记”二字，脸色变了。
“你撕了它的衬里？”他声音陡冷，“你知道这盒子值多少钱吗？”
她趁机抬头，看向厂房深处。角落里有个铁柜，半开着，里面堆着文件和相框。其中一个相框朝外，照片己经泛黄，但她还是认了出来——
那是她父母。
年轻，笑着，站在一辆老式吉普旁。父亲手里拿着一份设计图，母亲戴着翡翠耳坠。照片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1998，滇缅公路，与查先生合影**。
她瞳孔骤缩。
车外传来引擎声。又一辆车驶入厂区，停在厂房门口。车门打开，皮鞋踩地的声音清晰传来。
男人低声道：“别说话。”
她低下头，心跳如鼓。
脚步声走近，停在她面前。一只锃亮的黑色皮鞋踏入视野。
“就是她？”一个低沉的声音问。
“是。”疤脸男答，“她碰了盒子，而且……她撕了衬里。”
皮鞋转了个方向，那人俯身，语气平静：“苏小姐，我们等你很久了。”
她抬起头。
男人戴着墨镜，西装笔挺，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翡翠戒指。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你父母留下的东西，”他说，“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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