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京城西市的布告栏前，围满了交头接耳的百姓。
布告栏上，空空如也。
但人群中，却有一股压抑而恐慌的气氛，正在悄然蔓延。
一名身穿锦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正对着身边几人，痛心疾首地叹着气。
“唉，你们是不知道啊！”
“昨夜宫里，又是一番天翻地覆！”
他身旁的一名书生立刻追问。
“陈管家，您在吏部侍郎大人府上当差，消息最是灵通，快给我们说说，究竟怎么了？”
那陈管家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忧国忧民”的神色。
“此事……唉，事关圣躬，本不该我等多言。”
“但如今，己是人尽皆知，瞒不住了！”
他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却又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昨夜子时，陛下突然在梦中惊厥，大喊大叫，状若疯魔！”
“什么？！”
人群中发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这怎么会？昨日白天，不是说己经好转了吗？”
陈管家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暗示。
“好转？”
“那也要看是怎么‘好转’的！”
“我听侍郎大人说，战王妃入宫后，所用的药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太医院的刘院使，连方子都没资格看一眼！”
“她用的那些药，据说……据说能左右人的心神！”
“左右心神？！”
这个词，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陈管家，此话可不能乱说！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陈管家立刻摆出一副被冤枉的表情，急切地辩解。
“我哪里敢乱说！”
“你们想啊，为何陛下白天平稳，一到晚上，就噩梦连连？”
“那是因为，白天有人看着，她不敢乱来！”
“到了晚上，她便用那些能控制心神的药物，名为治病，实则……”
他没有把话说完。
但那未尽之语，却比任何话语都更加恶毒，更加令人恐惧。
名为治病，实为控制！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瞬间钻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人群，炸开了锅。
“天哪！这……这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啊！”
“怪不得战王殿下如今手握兵权，监国理政……原来……原来竟是如此！”
“太可怕了！这战王妃，好深的心机，好毒的手段！”
“亏我们之前还称她为神医，真是瞎了眼！”
恶毒的谣言，一旦与“宫闱秘闻”、“权力斗争”这些最能勾起人窥探欲的词语联系在一起，其传播速度，便会呈几何倍数增长。
不到半个时辰。
“战王妃用药控制皇帝心神”的流言，便如同一场黑色的风暴，席卷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
到处都有人在议论。
百姓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到怀疑，再到恐惧，最后，化作了滔天的愤怒。
他们可以接受皇子争权。
但他们绝不能接受，有人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去控制他们的天子，去玩弄整个大夏国的社稷！
战王府与夜染霜之前积累下的所有声望，在这场精心策划的舆论风暴面前，仿佛摇摇欲坠。
仁心堂。
药铺的伙计们，正被一群情绪激动的百姓围在中间。
“你们东家呢！让她出来！”
“她是不是给陛下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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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铺的管事急得满头大汗，拼命解释，却被愤怒的声浪彻底淹没。
就在此时。
药铺之内，一名伙计快步走出，手中拿着一张刚刚写好的、墨迹未干的巨大告示。
他一言不发，将告示，“啪”的一声，贴在了药铺最显眼的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告示之上，几行遒劲有力的大字，清晰无比。
“奉战王妃令：”
“时值换季，天气多变，恐时疫反复。为佑京城百姓安康，我仁心堂，自今日起，免费施药三日！”
“凡有风寒、咳嗽、体虚等症者，皆可凭身份文牒，来此免费领取对症汤药一副！”
告示的下方，还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公布了数种用常见草药熬制、能够预防时疫的简单药方。
比如用生姜、红糖熬水，可驱寒。
用金银花、甘草泡茶，可清热。
简单，实用，一看就懂。
整个喧闹的人群，在看到这张告示的那一刻，瞬间安静了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
免费施药三日？
还公布预防时疫的药方？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是来声讨“妖妃”的。
可这位“妖妃”，却在这个时候，想着要给全城的百姓，免费发药？
一个正在用毒药控制皇帝的女人，会关心他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死活？
这……这说不通啊！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第一个反应过来。
她颤声问道。
“这……这告示上说的，是真的吗？”
药铺管事挺首了腰杆，朗声回答。
“战王妃有令，岂能有假！”
“药材早己备好！今日之内，保证让所有来看诊的百姓，都能拿到药！”
人群中，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挤上前来。
“我……我记得！”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去年那场瘟疫！就是战王妃的方子，救了我全家的命！”
“她不仅没收一文钱，还自己掏钱，建了粥棚！”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妖妃！”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人的记忆。
“对！我也想起来了！我儿子当时高烧不退，就是仁心堂的药救回来的！”
“还有我！我爹的腿疾，也是王妃给的方子，才没落下残疾！”
“那些说王妃坏话的人，良心呢？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一个连我们这些贱民的命都放在心上的人，会去害陛下？我第一个不信！”
感恩与愧疚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爆发。
那名抱着孩子的妇人，“噗通”一声，朝着皇宫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活菩萨！”
“战王妃就是活菩萨啊！”
“我们错怪您了！我们被那些奸人蒙蔽了！”
她的举动，像一个信号。
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去。
“活菩-萨！”
“请活菩萨保重自己！定是宫里有奸人要害您！”
“谁再敢说王妃一句坏话，我跟他拼命！”
百姓们的呼喊声，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天而起。
那股由皇后精心策划的、恶毒的舆论风暴，在这股由衷的、发自肺腑的感恩与爱戴面前，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不攻自破。
甚至，还引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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